第一百九十一夜
一千零一夜
夜幕降临,莎赫札德接着讲故事:
幸福的国王陛下,老国王艾尔马努斯来到女儿房中,问及昨夜情况,公主一一详告,并把布杜尔吟诵的诗歌向父亲背诵了一遍。洞房花烛,两夜过去,公主的期盼没有得到满足,遂将心中苦闷说给了父王。
公主对父亲说:“父王,我从未见过像我夫君这样理智、腼腆的男子。不过,我见他总是落泪吟诗,间或长吁短叹。”
老国王说:“女儿啊,你忍耐一下吧!今夜将是第三夜,假若他仍不与你共枕同眠交欢,我自会有安排的,说不定我会废黜他的王位,把他驱逐出我们的国境。”
父女俩就此达成了共识,决计照此意见办理。
布杜尔在繁忙的政务中度过了一天。夕阳西下时分,布杜尔离开宝座,回到寝宫,只见那里烛光通明,哈娅蒂公主坐在那里,等候着丈夫。这时,布杜尔想起自己的丈夫盖麦尔·泽曼,想起自己和丈夫度过的那一段不长的甜蜜日子,禁不住哭了起来,连声叹息不止。
布杜尔吟诵道:
我的事安拉全知道,
无足可遍天涯行。
如同日光灿烂,
光芒照苍穹。
我深理解他的意向,
因此思念倍增。
自打爱上他的那天起,
把忍耐赶出了心中;
忍耐与爱情,
正如水火互不相容。
谁知保护眼睛者,
反倒眼病更重。
摘下面纱来,
露出水汪汪的大眼睛;
精神分外抖擞,
眼里黑白分明。
我的疾病能否痊愈,
全握在他的手里;
欲祛相思病,
解铃得知谁系铃。
饰带缠着杨柳细腰,
玉柱支撑臀部丰隆;
前额闪闪放光,
如同夜尽朝阳升。
布杜尔吟罢诗,想要去做宵礼,哈娅蒂公主拉住布杜尔的衣角,说:“夫君,莫非你想羞辱我的父王吗?我的父王对你那样好,把王位都交给了你,让你做了驸马,你怎好对我如此冷淡,让我夜夜守空洞房呢?”
布杜尔听公主这样一说,便坐了下来,问哈娅蒂:“亲爱的公主,你说什么?”
哈娅蒂说:“我从未见过像你这样自高自大的男子。莫非世上的男子都像你这样清高自负、洋洋自得、傲视一切吗?对不起,夫君,我之所以敢这样说,因为我太爱你了。我是背着父王,悄悄对你说这种话的。父王有言:假若你今天还是不与我同床亲热,他明天就要废黜你,把你赶下王位,将你驱逐出境,说不定他会一怒之下将你杀死。夫君,我因同情、慈悯你,才这样劝你的。你看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吧!”
布杜尔公主听后,低下头去沉思,一时不知如何是好。片刻过去,布杜尔心想:“假若我违抗老国王的旨意,命必休矣;如果服从老国王的旨意,必然会暴露我的女儿身,岂不犯了欺君之罪吗?不过,无论如何,我还是阿卜努斯国王,整个国家尚在我的管辖之下。我和我的夫君盖麦尔·泽曼只能在这个地方会面,因为他回国途中必然经过这里。我只能把自己的一切委托给安拉。安拉是最有能力安排此事的。”
想到这里,布杜尔公主对哈娅蒂公主说:“亲爱的公主,我丢下你空守洞房,实在是无可奈何、迫不得已之举啊!”布杜尔公主将自己的情况向哈娅蒂公主详细讲了一遍,并让她看了自己的女儿身。布杜尔公主说:“看在安拉的面上,我求你为我保密,千万不要把真实情况说出去。等我的夫君盖麦尔·泽曼到来之后,再听候命运的安排。”
哈娅蒂听后,惊异不已。哈娅蒂公主衷心祝愿布杜尔尽快顺利与自己的丈夫见面。哈娅蒂说:“好姐姐,你不必害怕,不必惊惶!只管放心就是了,你只管等待安拉的安排。”说罢,哈娅蒂公主吟诵道:
秘密我若得知,
如同锁在屋子里,
而且钥匙已丢,
房门密封彻底。
只有诚信之人,
才能保守机密,
要想保密,
必须交精英手里。
哈娅蒂公主吟完诗,对布杜尔公主说:“俗话说,自由者的心胸是秘密之墓。我不会吐露你的秘密的。”
说完,两位公主相互拥抱,然后耳贴耳地睡觉了。之后,哈娅蒂公主悄悄抓来一只母鸡宰掉,把鸡血滴在自己的短裤上,接着一声大叫。
宫中人和宫娥听公主一声大叫,纷纷为之感到高兴,宫女们情不自禁地发出欢呼声。王后来看女儿,陪伴着哈娅蒂公主过夜。
次日清晨,布杜尔洗浴完毕,做过晨礼,照例去上朝处理政务,发号施令,公正裁决,批阅呈文。
老国王听到宫女们的欢呼声,便问发生了什么事,人们纷纷向国王报喜。老国王得知女儿已变成少妇,心中高兴,遂吩咐大摆筵席,以示庆祝。
这种庆祝活动一直持续了一个月。
让我们回过头来,看看舍赫曼国王的情况。
王子盖麦尔·泽曼外出打猎,行前父王千叮咛万嘱咐,要他在野外仅过一夜就回都城。一夜过去了,第二天夜幕降临时,舍赫曼国王仍不见儿子归来,心中焦躁不安,忐忑不安,如坐针毡,一夜未曾合眼,好容易熬到了天明。
第三天,舍赫曼国王等了半天,仍不见儿子归来,不免坐立不安,一种亲人离散的预感涌上心头,怜子之心更切,禁不住泪水潸然淌下。舍赫曼国王凄然吟诵道:
我天生厌恶,
那种有不良嗜好的人,
因为我曾饱尝,
不良嗜好的辛苦。
我曾尝苦酒,
把盏慢慢吞饮。
因我已成奴隶,
虽名仍为自由人。
时光许下诺言,
将我家庭解分;
诺言得以实践,
骨肉随风扬尘。
舍赫曼国王吟罢诗,擦了擦眼泪,随即命令部队整装待发,准备去到野外寻找盖麦尔·泽曼。
国王惦记儿子盖麦尔·泽曼,心急似火烧,满怀愁绪率大队人马启程上路了。国王把人马分成六个分队,各奔一个方向,到四面八方去寻找盖麦尔·泽曼王子。国王对他们说:“明天中午,我们在前方十字路口汇合。”
六队人马,各奔一方,从天明找到天黑,又从黑夜找到天亮,直到次日大半天过去,他们汇合在一个十字路口,不知道该往哪里前进。这时,他们在路旁林边发现散落着的血衣碎片和零碎皮肉,立即请国王来看。
国王走来看到血衣碎片,顿时肝胆俱裂,捶胸顿足,大喊一声“啊,我可怜的儿啊!……”就批打自己的面颊,拽自己的胡子,撕自己的衣服,认为盖麦尔·泽曼王子必死无疑,号啕大哭不止。随行人员们也哭了起来,都认为盖麦尔·泽曼王子已经丧命,纷纷往自己的头上撒土,喊声惊天动地,哭得死去活来。舍赫曼国王忧心如焚,长吁短叹,悲痛欲绝地吟诵道:
不要责备痛苦人,
惆怅伤人惨。
我儿心有憾事,
不禁泪流成涌泉。
天下的钟情者,
谁不泪洒满面?
因失白德尔姑娘,
情感掀起轩然大波。
已经饮下永生酒,
焉得返故园?
我的儿子离家门出走,
与友伴踏上荒原。
既未告诉亲朋,
也没有告别朋伴。
他留给我的,
全是寂寞与孤单。
儿子离我而去,
为讨安拉的喜欢。
安拉召他去,
舍赫曼吟完诗,率大队人马回返都城。
讲到这里,眼见东方透出了黎明的曙光,莎赫札德戛然止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