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五十夜

一千零一夜

夜幕降临,莎赫札德接着讲故事:

幸福的国王陛下,青年继续讲述自己的经历……

信士们的长官,说实话,我一看见她那绰约风姿和婀娜体态,使我顿时感到周身酥软。她真像十四日夜晚天空中悬挂的那轮皓月。只见她秀目含娇,肤色白嫩,风韵可人,天生丽质,又听她嗓音清纯,令竖琴自叹难比,正像诗人所描绘的那样:

靓女妩媚娇艳,

端坐在绣帏间。

袖稍卷露出红酥手,

白白的腕上戴着金环。

头饰金爵钗,

腰间束着翠琅玕。

明珠罩着玉体,

珊瑚间嵌着碧珠丸。

罗衣何飘飘,

轻裙随着微风还。

一顾一盼均有光彩,

令观者乐以忘餐。

借问女居何在,

女言就住在城的南端。

青楼临着大街,

高门模前多重关。

容华耀朝阳,

见者谁不慕其容颜?

诗人又写道:

即使多神教徒,

一旦遇上了她,

转身朝她三叩九拜,

将偶像全部抛下。

海水沾她的福,

成味何须怕!

仅凭其涎水一滴,

海水皆淡化。

东方有位清廉者,

若有缘遇上她,

必会弃东方道乘修行道,

向西方之路踏。

诗人还写道:

只要看上她一眼,

难抑心荡神驰。

低头细思忖,

只想她的天生丽质。

我爱她确实着迷,

但愿幻想向她默示。

再观她的面容,

幻想达极致。

我向姑娘问好,姑娘回礼道:“欢迎你!欢迎你!”

信士们的长官,紧接着,那姑娘拉住我的手,让我坐在她的身边。因为思恋心情过甚,又怕分离,我竟情不自禁地哭了起来,泪水悄然下落,吟诵道:

我爱离别之夜,

虽则无欢乐。

也许时光会送回,

他日欢聚多。

我厌恶相聚日,

可知为什么?

须知世间一切事,

分散总是最后结果。

少女好言安慰我,而我则沉浸在了爱情的海洋之中;因为爱得深,思恋强烈,故惧怕分离的痛苦就在眼前。我想起了别离的愁苦和惆怅,情不自禁地吟道:

回忆离别夜,

泪淌如同苏木。

相互依偎擦泪水,

如同樟脑止血方住。

少女吩咐上饭,四个女仆立即行动,片刻后便见一桌美餐摆放在我们面前,各种佳肴俱全,还有糖果、水果和葡萄酒,皆是帝王享受的上等佳品。信士们的长官,我和少女一起吃完饭,洗过手,开始饮酒。我们的周围摆满了奇花异草,只觉香气扑鼻,不是帝王是享受不到这种周到的服侍的。

我们正举杯畅饮时,一个女仆送来一只缎袋。少女接过缎袋,从中取出一把四弦琴,抱在怀中,调了调弦,但听琴声如同幼儿呼唤母亲的喊声。接着,少女边弹琴边唱道:

小羚羊递过杯子,

方才能开怀畅饮。

你言诉说衷情,

她语道童真。

莫非斟酒的姑娘,

春风常挂朱唇?

往日铁鞋踏破,

酒香无处寻。

信士们的长官,就这样,我在少女那里居住了一段时间,直到我的钱财全部耗尽花光。

有一天,我和她并肩而坐,想到离别的日子接近时,我的泪水像断了线的珍珠,止不住簌簌下落,我变得分不清白天还是黑夜。少女问我:“你为什么哭呢?”

我对她说:“小姐呀,自打我来到你这里,你的父亲每夜向我收五百第纳尔。我已经花光了。”正如诗人所云:

穷居本土似异乡,

富居异乡若本土。

少女对我说:“你有所不知,我父亲有个习惯:若是穷商人来投奔他,他就免费接待商人三日,然后让商人走,且要他一去不再还。不过,你可要好好保密,不要把你的情况透露出去。我想个计谋让你久呆在我这里,因为我太爱你了。你不知,我父亲的钱全在我手中,他根本不知道他有多少钱。从今以后,我每天给你一个钱袋,里面装着五百第纳尔,你把它交给我父亲,并对他说:‘今后我一天给你一次钱。’你把钱交给他之后,他就会马上交给我,我再把它交给你。就这样,我们一直继续到安拉为我们安排的期限为止。”

我听她这样一说,连声对她表示感谢,吻了吻她的手。

信士们的长官,就这样,我在她那里住了一整年时间。

有一天,小姐因故打她的女仆,女仆说:“小姐,你这样痛打我,我也一定要让你的心痛苦一下。”说完,女仆到了小姐的父亲那里,把我们之间的事情从头到尾向老人讲了一遍。

塔希尔·本·阿拉听女仆这样一说,立即闯入我的房间;当时,我正和他的女儿坐在一起。他对我说:“喂,男子汉!”

我立即回答:“艾卜·哈桑在!”

他说:“按照我们的习惯,任何一个投宿的穷商人,我们一律免费招待三天。你已经在我们这里住了一年时间,吃我们的,喝我们的,为所欲为……”

老人望着他的奴仆,命令道:“把他的衣服扒下来!”

奴仆们一起动手,扒下我的漂亮衣服,给了我一件仅值五个第纳尔的破衣服,另外给了我十个第纳尔。老人对我说:“滚吧!我既不打你,也不骂你,走你的吧!你若再在这座城市中住下来,就留神你的小命儿!”

信士们的长官,我就这样离开了那座青楼,一时不知该往何处去,仿佛世界上的一切烦恼都集聚到了我的心中,忧虑一齐袭来。我心想:“我拿着一百万第纳尔,其中包括三十条商船的代价,全部丢在这个老龟奴的青楼里,然后却被赤身裸体赶了出来。毫无办法,只能依靠伟大安拉了!”

我正在巴格达住了三天,没吃饭,也没喝水。第四天,我看见一条要驶往巴士拉的船,便上船租了舱位,和船主一道到了巴士拉。

到了巴士拉,因为肚子饿,我径直向市场上走去,想买点儿东西吃。一个杂货店主看见我,走过来,把我紧紧抱住。他是我父亲生前的好朋友。他问我的情况,我把自己的情况全部告诉了他。他听后,说:“凭安拉起誓,情况既然这样,你的举动就很明智。你现在有什么打算?”

我对他说:“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

他说:“你愿意在我这里,为我写写算算、记账吗?我管你吃喝,另外再给你两个第纳尔的零花钱。”我一口答应,在杂货商那里住了下来。

信士们的长官,我在那里住了一年时间,积攒了一百第纳尔,便在海边上租了一间房子,但愿有货船到来,好买一些货,带到巴格达去销售。

一天,货船来了,许多商人前去买货,我也跟着他们走去。忽见船上下来两个人,放了两把椅子,坐在那里。这时,有一伙商人走来,打算买货。那两个人对奴仆说:“拿块地毯来!”

他们把地毯拿来,铺在地上,一个人顺手拿来一个皮袋,从中取出一个布袋,打开布袋口往地毯上一倒,倒出来的全是光彩夺目的珍珠、红宝石、祖母绿、黄玉和玛瑙,五光十色,煞是好看。

讲到这里,眼见东方透出了黎明的曙光,莎赫札德戛然止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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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苏木,即巴西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