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五夜
一千零一夜
夜幕降临,莎赫札德接着讲故事:
幸福的国王陛下,艾敏已有几分醉意,听法德勒一说,忙答言道:“不,不,不……诗人不喝下一升酒,他是吟不出诗来的。”
说罢,即示意上酒人倒一升酒,送给诗人。但见艾布·努瓦斯接过酒升,一饮而尽,随后将酒升还给上酒人,点头示意说:“再来一升……”
见艾布·努瓦斯那样贪酒,艾敏觉得奇怪,笑得前仰后合。艾敏手拿苹果,咬了一口,边嚼边说:“喂,艾哈瓦兹人,给我们助助兴吧!”
诗人面带诙谐表情,回答道:“主公希望以颂扬助兴,还是以诋毁取乐?”
法德勒急忙插嘴:“你还在开玩笑?怎么能向王储提这样的问题?怎么能以诋毁取乐?他只是让你即席吟几首诗,让这些歌女唱唱,给我们的主公增欢添乐罢了。”
艾布·努瓦斯瞟着法德勒,诙谐表情仍在,反问道:“你晓得什么可使王储欢乐?难道你想让他整日沉醉于酒宴狂歌之中,把入主王宫一事忘到脑后去吗?我在和主公对话,主公明白我的意图!”
法德勒对他的勇气感到吃惊,原想立即答话,却听艾敏说道:“我明白他的意思。”
艾敏又望着艾布·努瓦斯,说:“你就以中伤为我们助兴,让法德勒开开眼界,使他看看用诋毁可以收到颂扬难以收到的效果……你就即席向歌女口授一两首诗吧!”
在座者无不惊异,全场肃静,鸦雀无声,目光凝视着艾布·努瓦斯。只见他与旁边一个怀抱四弦琴的歌女一阵悄声低语。片刻之后,那歌女拨动琴弦唱道:
拉希德操国事实欠思量,
怎可让贾法尔出任宰相?!
贾法尔性情劣吝啬无比,
财愈多愈小气远近名扬。
贾法尔偶然有慷慨之举,
众人们定说他犯呆发狂。
歌女每唱完一句,艾敏便情不自禁地欢呼喝彩一次。自打歌女唱第一句诗时,法德勒就明白了全诗大意,知道艾布·努瓦斯在诋毁他的劲敌贾法尔·巴尔马克,因而他比艾敏还高兴。在场者中最高兴的还是加法尔·哈迪,只听他向诗人喊道:“好极了!妙极了!”
加法尔手里拿着一串宝石项链,想把它扔给诗人,但想到自己是在王储面前,不宜抢先嘉奖诗人,于是望了望艾敏。艾敏示意允许,这才将项链抛了过去,正好落在艾布·努瓦斯的怀中。诗人拿起项链,望着艾敏,仿佛向王储请示。艾敏笑着说:“我看你想找一个放项链的地方……就放在这里吧!歌女也属于你,但要等到酒宴结束之后。你的诗多,我们给你的嘉奖也越多!”
艾布·努瓦斯站起来致谢。艾敏示意他坐下,然后又令掌酒人端来苹果酒、椰枣酒和葡萄酒,但见红、黄、绿,灰、褐,五彩纷呈,闪闪放光。掌酒人即吩咐一个太监为艾布·努瓦斯送上一杯酒。那太监年轻貌美,卷发中分。艾布·努瓦斯醉眼迷离,先望望那太监,又望望艾敏。但听艾敏说:“把这个小奴才送给你,你为他吟首诗吧!”
艾布·努瓦斯从太监手中接过酒,然后吟道:
酒童是女还是男,
人若遇之眼望穿。
卷曲刘海似瓦鸟;
误认法鸟两鬓悬。
目光锐利世罕见,
足当武器破敌胆。
抬望少年双眸明,
酒未入肚醉成仙。
艾敏听完,忙说:“够啦,够啦!把他赏给你!”
法德勒见艾敏已有几分酒意,便抓住此机会,问道:“莫非主公忘记了白色女奴?”
“你这个该死的……我怎会忘记呢?她们来了吗?”
艾敏边说,边用征询的目光望着大太监。大太监回答道:“主公,她们一个时辰前就到啦。”
“马上给我带来!”
大太监刚出去不久,便匆忙转了回来,后面跟着一个矮子。那个矮子身披猴皮,头戴棱锥形缀着几个小铃铛的帽子,像猴子一样哈哈大笑着走进厅门,然后连蹦带跳地跑到大厅中央,开始手舞足蹈。
见此情景,艾敏咯咯笑个不止,在场的人全都笑得前仰后合,一时间嚷成一片。艾敏说:“这不是艾布·侯赛因·海里阿吗?”
大太监回答道:“是的,主公,正是他!这个该死的,差点儿把我的魂儿吓跑了!”
“让他到女仆们那里去!”
在场人仍然大笑不止。片刻后,大太监带来了歌女格兰法尔:只见她怀抱四弦琴,边弹边走;身着艳装,眼帘搽墨,长发披肩,身后还跟着两个怀抱四弦琴的歌女。格兰法尔弹奏着悦耳的乐曲,走到艾敏面前。艾敏示意她坐下,她便坐下来,唱道:
生他的那位母亲,
不是市上被卖的女奴;
他不曾效仿他人,
欺世盗名,飞扬跋扈。
法德勒一直注视着艾敏的举动,只见他高兴地用脚击打着地面,喊道:“说得对……唱得好……你这个该死的!”
法德勒并不感到奇怪,相反这恰是他预料中的事,因为正是他暗示艾布·阿塔希亚教歌女唱这几句的,以便激起艾敏对其同父异母兄弟麦蒙的憎恨;与此同时,该诗暗指拉希德曾与法德勒争夺一个女奴,结果发现那个女奴和拉希德在一起。
笑声朗朗,欢歌阵阵。红日西沉,狗叫声打断了他们的喧闹——那些狗都是艾敏特意安置在大厅后的底格里斯河边的,见到生人便会狂吠……
听吠声不止,艾敏派一个宫仆去打探原因。宫仆出了通往河岸的秘密门,不多时迅速转回,禀报说:“我看到有一只船靠岸,看上去像伊斯梅尔·伊本·叶海亚·哈什姆的那只船。”
听到那个名字,在场人无不茫然失措,似沸水浇头,一个个浑身颤抖,加法尔·哈迪尤甚,心惊肉跳,面色如土。
艾敏示意歌女们停止了吟唱,全场鸦雀无声,只听门外传来船长呼唤船员放下风帆、迅速靠岸的喊声……艾敏吓得说不出话来,酒意已经消散一光。他竭力克制着自己的情感,想起了自己的处境,立即摘掉头上的花冠,仿佛想掩饰自己的滑稽丑态。其余的人也仿效艾敏行动起来……然而他们个个手把酒杯,酒壶里充满琼浆,面前尽是美味佳肴,人人身着酒宴礼服,娱乐设施齐备,一片欢乐气氛,他们又怎能遮盖住自己的滑稽、嬉戏表情呢……
艾敏站起来,让一个宫仆去问问船主是何人。宫仆回来禀报说:“伊斯梅尔·伊本·叶海亚求见。”
“欢迎,欢迎……让他进来!”
在座者察觉到艾敏有意掩盖他们的丑态,于是把海里阿赶了出去,让女仆们不要吱声,大家静静地坐在那里,等待伊斯梅尔到来。
那宫仆刚一回到大厅,便有一老者跟着进了厅门,只见他身材修长,仪表堂堂,身穿黑袍,头戴烟囱帽,外缠头巾——那是阿巴斯王朝的官服。
伊斯梅尔·伊本·叶海亚与哈里发同族,系哈什姆族人中的长者,才智超群,意志坚定,因为年迈,显得更加庄重严肃……高高的额头,宽宽的肩膀,长长的胡须,满头白发;因不喜今世浮华虚饰,胡须与头发均不曾染过。他目光锐利,料事如神,看人根据其才华能力,从不只注意门第及外表。虽然他是哈什姆族人,又是哈里发的叔伯之辈,但他不认为哈什姆族人优于其他部族,除非他们振奋精神、从善如流。他关心国家大事,熟知百姓的要求。他不因拉希德是哈什姆族人而喜欢之,也不因贾法尔·巴尔马克是波斯人而憎恶之,而是看事情的本质。他的第一个目的是期望阿巴斯帝国平安无事,摆脱种种失败危险,究竟由谁来实现他的愿望,那倒无关紧要。
伊斯梅尔一直注视着拉希德与其宰相贾法尔·巴尔马克之间、艾敏与其兄弟麦蒙之间以及其他党派之间的矛盾。他总是以理智的目光看待那些分歧,竭力避免发生他所担心的野心家之间的争权夺利事件。只要国家昌盛,百姓安乐,至于哈里发由谁继任,那并不是他所关心的。伊斯梅尔最了解拉希德及其宰相贾法尔的弱点和长处。拉希德和贾法尔都很听伊斯梅尔的话,尤其是拉希德对那位老人更是敬重,言听计从,百依百顺,因为他深信老人聪慧出众,心诚意善,见地高超。像这样的人,人们自然会尊敬他,包括帝王在内,无论他们多么狂妄自大,都会听从他的意见,认为他的劝告完全出自诚意,自感他的见地比自己高超……更何况伊斯梅尔门第高贵、气质非凡、年高德劭呢!既然伊斯梅尔在拉希德或国家要员心目中赢得了这样崇高的地位,那就足以知道他为国家的安全和利益付出了多少心血。但是,他只要说话,便开门见山,一针见血……当他感到需要转弯抹角、口是心非时,他会避而远之或闭口不谈。因此,艾敏不喜欢这位老者,认为他的劝告无用,常常躲避他,不让他来自己府上做客……
讲到这里,眼见东方透出了黎明的曙光,莎赫札德戛然止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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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为阿拉伯文的第27个字母。
2. 为阿拉伯文的第20个字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