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传,哈里发哈伦·拉希德执政时期,有一个商人,他有一个儿子,名叫艾卜·哈桑·海里阿。父亲过世,留给艾卜·哈桑大量钱财。艾卜·哈桑把钱分成两等份:存起来一半,花另一半。

艾卜·哈桑喜与富人及商贾的儿子们交往,吃喝玩乐,挥霍无度,终于将手头的钱财全部花光耗尽。这时,他便去找昔日的同伴和酒友,向他们说明自己的情况,告诉他们自己手中缺少钱花,结果谁也不瞧他一眼。

艾卜·哈桑心灰意冷、垂头丧气地回到家中,把外出告借、处处遭到冷遇的情况向母亲说了一遍。母亲听后,说:“艾卜·哈桑,当今的孩子们就是这个样子呀!你有钱时,他们就接近你,你要是什么东西都没有了,他们就疏远你了。”

母亲为儿子感到难过。艾卜·哈桑长吁短叹,泪水下淌,边哭边吟诵道:

没有人给我捧场,

只因我钱少。

一天我钱财多时,

人争相与我结交。

我有多少友,

为了钱投我所好。

我的钱财耗尽,

他们纷纷将我抛。

之后,艾卜·哈桑来到储藏另一半钱的地方,把钱挖出来,依靠那些钱,过着平静、美好的日子。他立誓,自那之后,不再与他认识的任何人交往,只与异乡人交友,而且只限一个晚上,第二天清晨,便各奔东西,如同路人,不再相访。

自那之后,艾卜·哈桑每夜坐在桥头上,观望每一位过往的行人。每当他看见一位外乡人时,便上前叫住,将之请入家中,一夜对饮畅谈,直到次日天明,然后将客人打发走,既不再去访问,更不与之接近往来。

此后的一整年的时间,艾卜·哈桑就是这样度过的。

有一天,艾卜·哈桑照习惯坐在桥头上,等待外乡人来,以便接到家中过夜。正在这个时候,突然哈里发哈伦·拉希德带着掌刑大臣迈斯鲁尔,像往常一样,身着便装,谁也认不出来。艾卜·哈桑站起身,上前对二位说:“你们二位愿意到寒舍一访,随便吃点儿发面饼、烤羊肉,喝点儿葡萄美酒吗?”

哈里发哈伦·拉希德马上婉言谢绝。艾卜·哈桑则非请二位去家里不可,热情地说:“看在安拉的面上,就请先生跟我走吧!你就是我今夜的客人,千万不要让我失望啊!”

艾卜·哈桑坚持再三,哈里发终于答应了他的要求。艾卜·哈桑大为高兴,急忙在前面带路,边走边谈,不多时便来到家中。

二人相继进了厅堂,哈里发令其随从坐守门外。哈里发哈伦·拉希德坐下之后,艾卜·哈桑端来一些美食,和客人们一起吃了起来。吃完后,撤去桌子,二人洗完手,哈里发坐了下来。哈里发十分钦佩青年的慷慨好客和良好作为,他说:“喂,小伙子,向我作个自我介绍吧,我日后也好报答你呀!你究竟是什么人?”

艾卜·哈桑微笑着,说:“先生啊,过去的事情难回返,除了此时,你我相聚难上难哪!”

哈里发问:“那是为什么?你为何不把情况讲给我听呢?”

“先生,你有所不知,我的故事十分离奇。此事自有原因哪!”

“什么原因?”

“因为一条尾巴。”

哈里发一听,笑了起来。

艾卜·哈桑说:“先生,听我给你讲讲《游民与厨师的故事》吧!”

哈里发说:“请讲!”

艾卜·哈桑讲道:

从前有个游民,有一天,他变得一无所有,生活没有着落,再也忍耐不下去,便睡着了。他一直睡到太阳升得老高,只见他嘴上满是泡沫。他站起来走去,饥肠辘辘,身无分文。

游民走过一家饭馆,见厨师已架好锅灶,锅里炖着肉,热气腾腾,香气扑鼻,厨师站在锅旁,时而擦秤,时而刷碗,时而扫地,时而洒水。

那游民走进饭馆,向厨师问了安好,然后对厨师说:“给我称五毛钱的肉,两毛钱的菜,再来两毛五的发面饼。”

厨师如数称好,把游民所要的东西送到桌上。

游民转眼将要的饭菜全部吃完,并且把碗舔了个精光。吃喝完毕,游民坐在那里,一时不知如何是好,不晓得该怎样应付那份饭钱。他坐在那里,四下张望,打量饭馆里的每一件东西。他突然发现一口锅扣在地上,于是走过去,把锅掀了起来,看见锅下扣着一条鲜血淋淋的马尾巴。

游民看见那条马尾巴的血迹未干,断定厨师在挂羊头卖狗肉,将马肉混在牛羊肉里卖,欺骗顾客。

那位游民得知厨师这一过失,心中高兴不已,于是走去洗了洗手,头一低,便走出了饭馆。

厨师见那位游民未付饭钱就走,急忙喊道:“喂,鲁莽汉!喂,鲁莽汉!”

游民停下脚步,回过头去,说:“你在喊我?魔鬼呀,你就用这种话喊我?”

厨师大怒,出了饭馆门,对着那位游民说:“你喊我什么?你吃了肉,吃了饼和菜,怎么一拍屁股就走呢?你连饭钱都不付,怎么好像什么事也没有发生呢?”

游民说:“你这个坏东西,你在说谎呀!”

厨师上前揪住游民的衣领,高声喊道:“喂,穆斯林兄弟们,今天我刚一开张,就遇到了这么一个人,他怎么吃了饭不付钱呢?”

人们纷纷聚拢围观,个个责备那个游民。他们异口同声地说:“吃了人家的饭,快给人家钱吧!”

游民说:“我进馆子之前,就付给了他一迪尔汗。”

厨师说:“假若你给我一分钱,安拉就会把我今天卖的全部东西化为不义之财,凭安拉起誓,他分文未付,而是吃了饭,站起身来就走了。”

游民说:“不对!我给了你一迪尔汗。”

游民开始骂厨师,厨师则与他对骂起来。游民上去给了厨师一巴掌,继之两个人揪在一起,相互厮打。

人们见此情景,便围上去,说:“你俩为什么打起来啦?原因何在呀?”

游民说:“凭安拉起誓,当然有原因了!原因是一条尾巴!”

厨师恍然大悟,连忙说:“凭安拉起誓,你现在才让我想起了你给的那一迪尔汗。是的,凭安拉起誓,他确实给了我一迪尔汗。快来,还有余下的钱找给你呢!”

游民一提起“尾巴”,厨师便明白了原因所在。

讲到这里,艾卜·哈桑对哈里发说:“兄弟,正像我刚才讲过的故事,我之所以这样行事,也是有原因的。

哈里发听完故事,哈哈大笑,说:“凭安拉起誓,这个故事实在有趣。你就讲讲你自己的故事,谈一谈原因吧!”

“遵命!”艾卜·哈桑说:“尊敬的客人,你有所不知,我名叫艾卜·哈桑·海里阿。父亲去世了,给我留下大笔钱财。我把钱财分成两等份,一半储存起来,一半用于日常开销。我结交了很多朋友,常和商贾的子弟们一起玩耍,逢友必吃喝。在结交活动中,那一半钱财便很快花完了,一点儿都没有剩下。当我的日常生活都面临困难时,我便去求我曾为他们花过钱的那些朋友,但愿他们能同情我,帮我一把,我访遍了结交的那些朋友,结果徒劳无益,谁也不曾施舍给我一块发面饼。

“我开始为自己的处境感到难过,便走到母亲那里,向母亲讲述了我的情况。母亲对我说:‘朋友嘛,就是这个样子:你有钱时,他们纷纷聚到你的周围,吃你喝你,你没钱时,他们便纷纷离你而去,疏远你,还会驱赶你。’借贷无门,我便取出了我那另一半钱财花用。我已立过誓言,每个朋友只招待一夜,第二天早晨便把他打发走,中断关系,永不来往。所以我说:过去的事情难回返,除了此时,你我相聚难上难。”

哈里发听完艾卜·哈桑这段长长的谈话,又一阵大笑,然后说:“兄弟,凭安拉起誓,在这件事情上,你是情有可原的。至于我嘛,但愿安拉默助,我不会与你中断来往的。”

艾卜·哈桑说:“朋友,我刚才不是对你说过,过去的事情难回返吗?不管是哪位朋友,我仅仅与他交谈一夜,天亮就打发他走。”

二人正谈着,仆人们端上一桌美味,其中有烤鹅和烤全羊。艾卜·哈桑坐下,将肉撕开,哈里发坐下吃了起来。二人吃饱后,仆人送来脸盆、水壶和硷草,供二人洗手。

之后,艾卜·哈桑走去点燃起三支蜡烛和三盏灯,摆上酒桌,取来纯正葡萄酒,酒香扑鼻,如麝香四溢。艾卜·哈桑斟满第一杯酒,对哈里发说:“喂,我的好朋友,我们之间就不必拘束、客气了。有你的奴仆伺候,且请痛饮吧!”

艾卜·哈桑举杯一饮而尽,立即斟上第二杯,递给客人。哈里发喜欢主人的慷慨行为和美好话语。心想:“凭安拉起誓,我一定要好好报答他。”

艾卜·哈桑又满上一杯,递给哈里发。他边递酒,边吟诵道:

若知你们光临,

我定用我的心与眼铺路;

再垫上我的面颊,

让贵客在眼帘上信步。

哈里发听完主人的诗,从主人手中接过酒杯,举杯一饮而尽,然后把空杯递给了艾卜·哈桑。

艾卜·哈桑接过空杯,再度斟满杯子,自己喝下,然后斟满酒,递给哈里发,同时吟道:

你们的到来是我的大幸,

我承认你们的光荣。

若缺少你们谁来填空?

还有谁来为我们助兴。

二人轮流把盏,对坐同饮,直至夜半。哈里发哈伦·拉希德说:“喂,兄弟,你有什么愿望想实现,有什么忧伤想排除吗?”

艾卜·哈桑说:“凭安拉起誓,我心中并没有什么忧伤。不过,一旦让我发号施令,我要做我心中所想的事情。”

“哦,兄弟,你心中有什么想法,只管对我说就是了。”

“我本希望安拉默助我向我的邻居报仇。我家附近住着四个老头儿。每当我的客人来时,他们总是给我添麻烦,粗言粗语对待我,并且还常常威胁我,说他们要到信士们的长官那里去控告我。他们对我刁难太多了。我真希望安拉有一天做出判决,让我抽那四个老头儿每人四百皮鞭。惩罚就在他们家门口举行,我将派传令员在巴格达全城呼喊:‘这就是破坏他人幸福、快乐者的下场!’我只希望这一点,没有别的要求。”

哈里发说:“安拉一定会满足你的要求。我们快痛饮吧!让我们一直喝到东方亮。明天晚上,我还到你这里吃晚饭。”

“那比登天还难。”艾卜·哈桑说。

哈里发斟满一杯酒,将麻醉药悄悄放入了杯中,递给艾卜·哈桑,并且说:“喂,兄弟,这杯酒是我敬你的,请喝下去吧!”

艾卜·哈桑说:“以我的生命起誓,你敬的酒,我非喝不可!”

艾卜·哈桑接过杯子,仰脖一饮而尽。片刻过后,倒在地上,如同死人一般。

哈里发走出屋门,对随从迈斯鲁尔说:“你进去,把这位房主背出来。出来后,把房门关好,把这小伙子给我送到宫中去。”

说罢,哈里发哈伦·拉希德就走了。

迈斯鲁尔进了厅堂,将艾卜·哈桑背起来,关上房门,跟着哈里发走去。

迈斯鲁尔一直把小伙子背进宫中。此时,黑夜将尽,雄鸡的啼鸣声响彻夜空。迈斯鲁尔背着艾卜·哈桑进了宫殿,放在哈里发哈伦·拉希德的面前,哈里发望着熟睡的艾卜·哈桑,由衷地笑了。

片刻后,哈里发派人叫老宰相贾法尔·巴尔马克,吩咐他说:“你要认准这个青年人!假若明天他坐在我的宝座上,替代我的职位,穿着我的服装,你要站在他的面前,恭恭敬敬地为他效劳,并且还要叮嘱文武百官、公侯将军及我的贴身侍卫们,都要尽心尽力伺候他,服从他的命令。至于你嘛,也不能例外,他有什么事情令你办,你马上去办,完全听从他的吩咐,不得违抗。”

贾法尔立即表示:“遵命!”

说完,便转身离去了。

哈里发哈伦·拉希德来到宫女们当中,对她们说:“这个熟睡的人,明天他醒来时,你们要对他行吻地礼,好好服侍他,围着他转,给他穿上国王的服装,要像服侍哈里发那样伺候他,丝毫不能怠慢,并且要对他说:‘你就是哈里发。’”

接着,哈里发把要说的话向宫女们口授了一遍。之后,哈里发进入自己的寝富,放下帷幔,旋即进入了梦乡。

艾卜·哈桑仍然在熟睡之中,一直睡到东方吐白、红日将出之时。一宫女走来,对艾卜·哈桑说:“主公,晨礼时间到啦!”

艾卜·哈桑听宫女这样对他说话,他笑了,艾卜·哈桑睁开眼睛,朝四周打量一番,但见宫殿金碧辉煌,耀眼夺目。墙上金黄与天蓝两色相间;天花板赤金点点如繁星闪烁;窗与门均垂挂着金丝绣花绸缎幔帘;金器、瓷器、水晶玻璃器皿比比皆是;华丽地毯满铺地面;宫女、彩女、男仆、女婢、侍卫、仆童,成群结队,往返穿梭,忙碌不息……见此情景,艾卜·哈桑一时不知如何是好。他说:“天哪,凭安拉起誓,我究竟是醒着,还是在梦中呢?我究竟是在天堂,还是在巴格达城呢?”

艾卜·哈桑合上眼,又睡了起来。仆人喊道:“信士们的长官,尊敬的哈里发,这可不是陛下的习惯呀!”

片刻后,宫女们全都来了,把他扶起来。他发现自己坐在一个比地面高一腕尺的御床之上,被褥全用丝绒填充。

宫女们把艾卜·哈桑扶上宝座,把靠枕给他垫好。艾卜·哈桑眼见宫殿富丽堂皇,明亮宽敞,仆奴无数,宫女成行,争相伺候自己,禁不住自我嘲笑道:“凭安拉起誓,好像我是醒着,不是在梦中。”

艾卜·哈桑时而站起,时而坐下,宫女们无不感到好笑,纷纷窃窃私语。

艾卜·哈桑眼见宫女们个个含着笑意,不禁张皇失措,一时不知如何是好。他使劲咬了自己的手指头,顿感疼痛难忍,连连大声呼喊。

哈里发哈伦·拉希德藏在幕帘后,望着艾卜·哈桑的狼狈相,笑眼迷离。

艾卜·哈桑把一个宫女叫到面前,问道:“喂,小婢女,凭安拉起誓,我是信士们的长官哈里发吗?”

“是的!凭安拉起誓,此时此刻,您就是信士们的长官哈里发。”

“你在说谎啊!”

艾卜·哈桑又把一个男仆叫到自己的面前,那男仆走过来向他行吻地礼,然后说:“信士们的长官,有何吩咐?”

“谁是信士们的长官呢?”艾卜·哈桑问。

“就是您呀!”

“你撒谎了!”

艾卜·哈桑又走到一个太监面前,问道:“喂,我的大宦官,你说我是信士们的长官吗?”

那太监说:“是的!凭安拉起誓,此时此刻,您就是信士们的长官,世人的大王。”

艾卜·哈桑感到自己好笑,只觉得头脑糊里糊涂,不晓得周围的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他说:“昨天我还是艾卜·哈桑,今天怎么就成了信士们的长官了呢?”

大太监走上前去,说:“启禀主公,安拉令你做了信士们的长官,成了百王之王。”

宫女、男仆在艾卜·哈桑的周围,细心照料,周到伺候,无微不至,使艾卜·哈桑感到惊异不已,大惑不解。

仆人把一双丝绒镶金绣花拖鞋递给艾卜·哈桑,但见他将拖鞋放入衣袖中。仆人忙说:“启禀陛下,这是拖鞋,是让陛下穿在脚上,进厕所用的。”

艾卜·哈桑羞红了脸,立即把拖鞋从衣袖里甩出来,穿在脚上。藏在幕帘后的哈里发哈伦·拉希德见此情景,笑得前仰后合,只是不敢出声。

仆人领着艾卜·哈桑向厕所走去。

艾卜·哈桑做过大解,回到宫殿里。宫女们送来金盆银壶,给艾卜·哈桑的手上倒水,让他做小净。之后,给他铺上礼拜毯,让他做晨礼。

艾卜·哈桑跪下,边数着边叩头二十次,然后说:“凭安拉起誓,我真的成了信士们的长官。这不是梦,因为梦境不是这样的。”

艾卜·哈桑确信自己就是信士们的长官,心情方才平静下来。

礼拜完毕,宫女们打开包裹,取出哈里发的朝服,给艾卜·哈桑穿上,递给他一口宝剑,接着在大太监的引领下,众婢仆簇拥着艾卜·哈桑出了寝宫门,来到朝廷,让他坐在哈里发的宝椅上。

艾卜·哈桑坐上宝座,放眼望去,只见长长的拱廊里挂着四十道垂帘,那里站满了人:阿基利、拉卡什、阿巴丹、吉迪姆、纳吉姆等各个部族的人均有,个个腰佩利剑。人人手握弓箭,如虎似狮,威武雄壮。那里有波斯人、阿拉伯人、土耳其人,还有迪拉姆人。文武百官、王公大臣、国家要员们分站两厢。此时此刻,艾卜·哈桑仿佛看到了阿巴斯帝国的雄姿和先知的威严。

艾卜·哈桑端坐在哈里发宝椅上,怀抱着宝剑。所有的人一齐向他行吻地礼,并且异口同声高呼,祝他万寿无疆。

宰相贾法尔·巴尔马克走上前去,行过吻地礼,然后说:“天下的哈里发,诸国的统治者,愿安拉使天堂成为您的宿身地,而把多灾海变成敌人的遭难所。愿任何邻居不再与您为敌,愿希望之光永不熄灭。”

艾卜·哈桑听完,当即斥责贾法尔:“喂,巴尔马克家族的一条狗,你带上本城执政官,立即去某某街某某巷,给艾卜·哈桑·海里阿他妈送去一百第纳尔,并且代我问她安好。另外,还要抓住附近住的那四个老头儿,各抽四百鞭,然后让他们骑着牲口,游遍大街小巷,最后将他们驱逐出本城。此外,还要令传令官大声吆喝:‘都来瞧,都来看,这就是多嘴多舌、扰乱邻居、干涉人家生活的人应得的最轻惩罚!’”

贾法尔立即行吻地礼,表示坚决服从命令。之后,贾法尔起身离去,按照艾卜·哈桑的指示,一一照办,不折不扣。

艾卜·哈桑端坐在哈里发宝椅上,令行禁止,直到红日西沉。经过他的允许,文武百官方才退去,各忙自己的事去了。之后,宫仆们来到艾卜·哈桑身旁,齐声祝福他万寿无疆,永远健康,富贵荣华,心情舒畅。

宫仆们为艾卜·哈桑撩起幕帘,簇拥着他走向寝宫。他见那里烛光通明,弦乐齐奏,歌声飞扬,一时若坠入五里云雾,简直不知如何是好。他说:“我,凭安拉起誓,真的成了哈里发!”

艾卜·哈桑走来,宫女们立即站起来迎接,将他接入宫殿,紧接着端来满桌的丰盛菜肴。

艾卜·哈桑·吃饱饭后,唤来一名宫女,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麦斯卡。”

艾卜·哈桑又问另一名宫女:“你呢?”

“我叫塔尔珐。”

他又问第三个宫女:“你的名字呢?”

“我叫图赫珐。”

艾卜·哈桑一一问过宫女们的名字,然后离开那里,走到酒桌旁坐下。他发现那里一切摆放得整整齐齐,十分规矩,极为考究,十个大盘中放着各种水果。艾卜·哈桑每样都尝了一点儿。

片刻过后,一群歌女姗姗走来。宫女们也坐了下来,而男仆们则纷纷站起身来。歌女们开始歌唱,歌喉悠扬,乐曲悦耳,整个大厅里回荡着甜润的歌声,铃鼓手们时而击鼓,时而和唱,四弦琴声清亮优雅,响彻大厅角角落落。此时此刻,艾卜·哈桑自感似在天堂,不胜心旷神怡,欢快异常。之后,他一一向宫女、歌女们赐予锦衣、金钱,主仆沉浸在极度的欢乐之中。

藏在幕帘后的哈伦·拉希德哈里发,见此情景,笑得肚子直疼。

夜半时分,哈里发哈伦·拉希德吩咐一个宫女将麻醉药投入酒杯中,然后让艾卜·哈桑喝下去。宫女得令,把杯投药,然后递给艾卜·哈桑。

艾卜·哈桑仰脖而尽,顿时两脚朝天,躺在地上。

哈伦·拉希德微笑着从幕后走出来,喊来迈斯鲁尔,吩咐道:“把这个小伙子送回原来的地方去!”

迈斯鲁尔背起熟睡的艾卜·哈桑,一路小跑,把他送回他家的厅堂,然后转身出去,关好门,回到宫中,向哈里发报告任务已经完成。哈里发听罢,放心地睡到次日大天亮。

艾卜·哈桑一直睡到大天亮,方才苏醒过来,边揉眼睛边高声呼唤:“喂,麦斯卡……,喂,图赫珐……”

他一直叫喊不停,喊声终于传到了母亲的耳中。母亲走来,对儿子说:“艾卜·哈桑,孩子,醒醒呀,孩子,你在做梦吧?”

艾卜·哈桑睁开眼睛,见身边站着一个老太婆,便坐起身来,问道:“你是谁呀?”

“我是你妈。”

“坏老太婆,你在撒谎呀!我是信士们的长官。”

母亲一声大喊,说道:“你清醒一点儿吧!孩子!你不要说胡话了!你这种话,被人听见,报告官府,不但我们的命保不住,财产也会被没收的,到头来落个人财两空。”

艾卜·哈桑站起身,见母亲和自己都在自家厅堂中,一时糊涂了。他说:“妈妈,凭安拉起誓,我做了个梦,梦见自己在皇宫里,宫女、宫仆成群,都在伺候我。我坐在哈里发宝座上,执掌王权,发号施令,令行禁止。妈妈,这都是我亲眼见的,好像不是梦。”

艾卜·哈桑沉思了足有一个时辰,然后说:“是的,我是艾卜·哈桑·海里阿。我所见到的,确乎是在梦中,梦见我成了哈里发,发号施令,执掌大权。”

艾卜·哈桑又想了想,说道:“毫无疑问,这不是梦。我就是哈里发,信士们的长官,我还向奴仆们赐予过锦衣和金钱呢!”

母亲说:“孩子啊,你就不要瞎费脑筋了,以免人们把你送到疯人病院去!你所看到的东西,都是魔鬼的安排,那是噩梦。魔鬼常常戏弄人的头脑,让人走火入魔。”

母亲停顿片刻,又对艾卜·哈桑说:“孩子,昨天晚上你这里来过人吗?”

艾卜·哈桑思考片刻,回答道:“来过一个人,还在我这里过夜了呢!我把我的情况告诉了他,向他讲述了我的经历。毫无疑问,他就是一个魔鬼。妈妈,你说得对,我是艾卜·哈桑。”

母亲说:“孩子,向你报告个好消息吧!昨天,贾法尔宰相来了,打了我们那四个邻居老头儿每人四百皮鞭,并且把他们赶出了本城。拉他们游街时,人们大声喊道:‘这就是多嘴多舌、扰乱邻居、干涉人家生活的人应得的惩罚!’宰相还派人给我送来一百第纳尔,并且代你向妈妈问好。”

艾卜·哈桑听后,一声大叫,对母亲说:“喂,刁老太婆,你还跟我争论,说我不是信士们的长官。命令贾法尔打那四个老头儿,并且罚他们游街的,就是我呀!我还派人给你送来一百第纳尔,还让他代我问候你。老太婆呀,我真的是信士们的长官,我真是哈里发。你,老太婆,你是骗子!你年老昏聩,胡说八道。”

说着,艾卜·哈桑抄起核桃木棍子,向母亲打去。母亲高喊:“喂,穆斯林们,穆斯林们……”艾卜·哈桑使劲地打他的母亲。人们听到喊声,都跑来了。

艾卜·哈桑边打边说:“刁老太婆,你说我不是信士们的长官,你在戏弄我呀!”

赶到的人们一听艾卜·哈桑这样说,便纷纷议论:“这真是个疯子呀!”

人们断定艾卜·哈桑是疯子,立即上去把他抓住,接着捆绑起来,将他送进了疯人院。

院长问:“这个小伙子怎么啦?”

“他是个疯子。”众人异口同声。

艾卜·哈桑说:“凭安拉起誓。我不是疯子,我是哈里发,信士们的长官。”

院长说:“可怜的疯子,撒谎的是你。”

说完,剥去艾卜·哈桑的衣服,把一根粗锁链套在他的脖子上,然后将他拴在一个高大的窗户下,开始用重板相抽,夜以继日。

就这样,十天过去了。母亲来到儿子身边,对他说:“孩子,艾卜·哈桑,你清醒清醒吧!你恢复理智吧!这都是因为你着了魔。”

艾卜·哈桑说:“妈妈,你说得对。有你作证,我对我说的那些话已经忏悔了。我的疯狂已经消退。我都快要归真了。妈妈,救救我吧!”

母亲找到院长,救出了艾卜·哈桑,将他领回自家厅堂。

一个月过去了,艾卜·哈桑想喝酒,于是又照原来的习惯,将厅堂布置一番,备下酒和菜肴,然后到桥头上去等酒友来家里与他对饮。

一天,哈里发哈伦·拉希德打他面前经过。艾卜·哈桑未向哈里发问好,而是说:“我不欢迎你了,因为你是魔鬼。”

哈里发朝他走来,说道:“兄弟,我不是对你说过我还会再来吗?”

“我不需要你了。谚语说得好:‘远者香,近者臭,眼不见,心不烦。’兄弟,你那一夜来和我一起对饮,仿佛魔鬼造访我,把那一夜搅得不能安宁,好像我着了魔似的。”

哈里发哈伦·拉希德说:“谁是魔鬼?”

“你就是魔鬼!”艾卜·哈桑毫不迟疑地回答。

哈里发微微一笑,坐在了艾卜·哈桑的身边,和声细气地对他说:“喂,兄弟,我打你那里出来,忘记了关门,说不定魔鬼真的进去和你捣乱了呢?”

艾卜·哈桑说:“那天的事情,简直用不着再提了。你为什么没有把门关好,致使魔鬼入宅,把我弄得魂不附体,胡言乱语呢?”

接着,艾卜·哈桑把那天发生事情的情况,从头到尾,一五一十地向哈里发哈伦·拉希德说了一遍。

哈里发听了,只是暗笑,不敢笑出声来。

哈里发对艾卜·哈桑说:“赞美安拉,他已消除了你所讨厌的东西。我看你现在挺好的。”

艾卜·哈桑说:“我不能把你当作我的酒友和座上客,谚语说得好:‘谁被石头绊倒,回去再踢石头一脚,到头来只有埋怨自己。’喂,兄弟,我不能与你对饮,也不能与你交朋友。因为我看不出你能给我带来什么吉庆如意。”

哈里发好言善语劝说,并且称赞一番之后,说:“我是你的客人,你不能拒绝客人呀!”

艾卜·哈桑只得把哈里发带进自家厅堂,先端上饭菜,接着一番好言安慰。之后,艾卜·哈桑把后来发生的事情如实讲诉一遍。哈里发听后,笑得前仰后合。

撇下饭菜,摆上酒席,斟满杯盏,艾卜·哈桑连呷三口,方才斟满杯子递给哈里发,并且说:“朋友,有奴仆伺候,只管畅饮,不必拘束,你不会受骗,不要背后骂我!”

说罢,艾卜·哈桑欣然吟诵道:

夜色昏沉,

举起杯灯才明亮。

对饮过了三巡,

头靠在美酒杯上。

畅饮乐趣自在,

就像沐浴艳阳光。

忧愁苦闷一扫而尽,

欢悦漫心房。

哈里发听完艾卜·哈桑吟诵的诗歌,欢快异常,立即接过杯子,一饮而尽。二人把盏对饮,你一杯,我一杯,且饮且谈,直至各有几分醉意。

艾卜·哈桑对哈里发说:“喂,我的好朋友,说真的,我对刚过去的事真有些迷惑不解,仿佛我当过信士们的长官,执掌过大权,慷慨赐予,轰轰烈烈。兄弟,那不是梦。”

哈里发说:“这是个梦,毫无疑问。”

说着,哈里发偷偷地将一小块麻醉药溶入杯中,随后递给艾卜·哈桑,并且说:“看在安拉的面上,你把这杯酒喝下去。”

艾卜·哈桑说:“你斟的酒,我当然喝。”

哈里发哈伦·拉希德喜欢艾卜·哈桑那股爽快劲儿和诚挚的品性。心想:“我一定要把他当作我的酒友和座上客。”

艾卜·哈桑从哈里发手中接过酒杯,仰脖一饮而尽,酒刚下肚,艾卜·哈桑便仰身躺在地上。

哈里发立即叫来迈斯鲁尔,吩咐他说:“把这个小伙子背进宫去。”

迈斯鲁尔背起艾卜·哈桑,一路小跑,送到宫中,放在哈里发哈伦·拉希德面前。哈里发命令宫女、奴仆们好好照顾艾卜·哈桑,随后隐藏在一个地方,在那里,他可以看见艾卜·哈桑,而艾卜·哈桑却看不到他。

哈里发命令一名歌伎怀抱四弦琴,在艾卜·哈桑的头一旁弹奏乐曲,其余歌伎各操乐器一起合奏。玉指轻弹,乐声悠扬,萦绕画堂。

夜色将尽时分,艾卜·哈桑慢慢苏醒过来,听到四弦琴、铃鼓发出的悦耳声和歌伎们的歌声,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身处王宫之中,周围奴婢成群,惊惧不已。他说:“无能为力,只有依靠伟大的安拉了!我害怕疯人院,害怕我在那里的那种遭遇。谁知道像第一次那样,魔鬼又把我弄到这里来了!啊,安拉啊,赶快驱赶魔鬼吧!”

艾卜·哈桑合上眼睛,蒙上头,笑了笑,又掀起蒙头布,眼见王宫灯火辉煌,耳听歌伎们的美妙歌喉,不知如何是好。

片刻过后,一个奴仆走到艾卜·哈桑跟前,说道:“信士们的长官,请坐起来,看看那您的宫殿和奴婢吧!”

艾卜·哈桑说:“凭安拉起誓,我真是信士们的长官,还是你们在撒谎?昨天,我既没有出来,也没有执掌大权,我只是喝过酒,便睡觉了。如今,这个奴仆反倒要叫我起来!”

艾卜·哈桑虽然嘴上这样说,还是坐了起来。这时,他开始回想不久前发生的事情:如何对母亲说,如何打母亲,后来,又怎样被送进疯人院……他眼见疯人院院长打他留下的瘢痕还在身上,一时不知如何是好。他心想:“天哪,我真不晓得自己怎么啦!究竟是谁把我弄到这个地方来的呢?我的遭遇是谁造成的呢?……”

艾卜·哈桑望着一个宫女,说道:“我究竟是什么人?”

“您是哈里发,信士们的长官呀!”

“灾星啊,你在说谎!假若我是信士们的长官,你就来咬我的手指头。”

宫女走上前去,用力咬了艾卜·哈桑的手指头,他立即说:“够啦!”

艾卜·哈桑又问大太监:“我是何许人?”

“您是哈里发,信士们的长官呀!”

艾卜·哈桑离开大太监走去,只觉得如坠五里云雾,糊里糊涂,不知如何是好,不晓得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艾卜·哈桑又来到一个小奴仆跟前,说道:“你来咬一咬我的耳朵!”

艾卜·哈桑低下头去,把耳朵凑近小奴仆的嘴,小奴仆年纪小,不大懂事,真的使劲地咬住了艾卜·哈桑的耳朵,差点儿把他的耳朵咬下一块儿。那小奴仆不懂阿拉伯语,咬住耳朵不松嘴。每当艾卜·哈桑说一声“够啦”,小奴仆就用劲儿咬一咬,以为在对他说“咬断”,以致他把艾卜·哈桑的耳朵要咬得鲜血淋漓。

藏在幕帘后的哈里发哈伦·拉希德见此光景,笑得前仰后合,终于笑晕了过去。

片刻过后,哈伦·拉希德哈里发苏醒过来,走出幕帘,对艾卜·哈桑说:“喂,艾卜·哈桑,你这个该死的,你把我笑死了!”

艾卜·哈桑一转脸,认出了他的这位酒友,说道:“凭安拉起誓,正是你,害苦了我,害苦了我的母亲,还害苦了我的邻居那四位老翁!”

哈里发走近艾卜·哈桑,一番好生劝慰,将他留在宫中,为他成亲,让他做了自己的酒友,位居哈里发的十位座上客之首。

艾卜·哈桑福星高照,成了哈里发的爱臣,比所有的王公将相的地位都高。他常与哈里发哈伦·拉希德及王后祖贝黛对坐谈笑。

艾卜·哈桑与一个名叫努兹菡·福阿德的侍女结为鸳鸯。这对新人幸福生活、美满、快乐,直到将手中的钱财全部花光。

一天,艾卜·哈桑喊道:“喂,努兹菡·福阿德!”

“来啦!”努兹菡答应道。

“我想对哈里发耍个小手腕,你跟王后玩个小计谋,你我一齐下手,立刻就能弄来二百第纳尔和两匹绸子。”

“随你的意吧!”

片刻后,努兹菡问艾卜·哈桑:“你打算怎么办?”

“我们装死,这就是计谋。我先装死,僵直地躺在这里,你弄一块绸子盖在我的身上,用缠头巾盖住我的脸,再把我的双脚捆上,之后在我的心口上放一把快刀和少许盐。所有这些布置完毕后,你就披头散发,撕破衣衫,跑到祖贝黛王后那里,拍打着自己的面颊,高声哭叫呐喊。王后一定会问你:‘你怎么啦?’你就对她说:‘艾卜·哈桑死啦!’王后一听,肯定会为我离开人世感到难过,她会流泪啼哭,然后吩咐身边的女管家给你一百第纳尔和一匹绸子,并且还会对你说:‘去为他裹尸送殡吧!’你拿上一百第纳尔和一匹绸子,转身就回来,你回来之后,我起来,你就躺在我躺的地方,我去向哈里发报丧,而且弄乱胡子,撕破衣服,高声对哈里发说:‘努兹菡,努兹菡……她死啦!’哈里发也一定会为你的死感到难过,马上命令司库说:‘给艾卜·哈桑一百第纳尔和一匹绸子!’然后对我说:‘去为努兹菡装裹送葬吧!’我转身就回来见你。”

努兹菡一听,高兴地说:“这个计谋真妙呀!”

说完,努兹菡让艾卜·哈桑闭上眼睛躺下,捆上他的两脚,给他盖上身子,蒙上头,一切按他嘱咐的办妥。随后,努兹菡撕破衣服,披头散发,边喊边哭跑到王后祖贝黛那里。

祖贝黛王后见此情景,问道:“努兹菡,究竟出什么事啦?你哭什么呢?”

努兹菡边哭边诉:“王后啊,艾卜·哈桑……他死啦!”

祖贝黛王后听后,难过地说:“可怜哪,艾卜·哈桑!”

王后哭了一会儿,吩咐女管家给努兹菡一百第纳尔,外加一匹绸子,并且说:“努兹菡,去为艾卜·哈桑装裹送葬吧!”

努兹菡接过一百第纳尔和一匹绸子,高高兴兴地返回住处。见到艾卜·哈桑,将刚才的情况一一告诉他。

艾卜·哈桑听完,兴高采烈,站起身来,手舞足蹈,伸出手去接过一百第纳尔和一匹绸子。

过了一会儿,艾卜·哈桑让努兹菡躺下,像努兹菡为他捆脚、盖身、蒙头那样,为努兹菡安排了一遍,然后弄乱了胡子,撕破衣服,边哭边喊地向哈里发跑去。

坐在宝座上的哈里发见艾卜·哈桑哭喊着跑来,忙问:“喂,艾卜·哈桑,你怎么啦?”

艾卜·哈桑哭着说:“我已不是你的酒友,也不是刚才的我了。”

“艾卜·哈桑,你究竟怎么啦?快告诉我!”

“努兹菡……她,她死啦!”

“万物非主,唯有安拉!”哈里发边说,边拍巴掌。

哈里发安慰艾卜·哈桑一番,然后说:“艾卜·哈桑,别难过!我再许配给你一个侍女就是了。”

随后,哈里发吩咐司库给艾卜·哈桑一百第纳尔,再加一匹绸子。

司库遵嘱如数交给艾卜·哈桑,哈里发说:“回去给努兹菡办装裹,给她举行一个像样的葬礼。”

艾卜·哈桑接过钱和绸子,转身离去,高高兴兴地回到家中,见到妻子便说:“起来吧!我们的目的达到了!”

努兹菡站起来,艾卜·哈桑把钱和绸子递给妻子,妻子欣喜非常。之后,夫妻边谈边连笑不止。

艾卜·哈桑离去之后,哈里发深为努兹菡暴卒而悲痛伤心,立即宣布退朝。他在迈斯鲁尔的搀扶下,去向王后祖贝黛报告侍女努兹菡的噩耗。进门一看,却见祖贝黛王后坐在那里啼哭,正等着哈里发,以便向他报告艾卜·哈桑不幸去世的消息。

哈里发哈伦·拉希德说:“你的侍女努兹菡归真了!”

王后说:“我的侍女努兹菡平安无事,你的酒友艾卜·哈桑死啦!”

哈里发微微一笑,对迈斯鲁尔说:“喂,迈斯鲁尔,你瞧瞧呀!女人嘛,真是头发长,见识短,凭安拉起誓,艾卜·哈桑刚才还在我那里呢!”

王后怒中带笑地说:“你别说笑话了!难道说死个艾卜·哈桑还不够,连我的侍女努兹菡也要带上?一下死两个,还说我头发长,见识短!什么话!”

哈里发说:“死的是努兹菡。”

王后说:“也许刚才艾卜·哈桑还在你那里,不过我没看见他。刚才在我这里的只有努兹菡。我见她撕破了衣服,哭得死去活来。我好言安慰过她,给了她一百第纳尔,还给了她一匹绸子。我在这里坐等你来,是为了向你报告艾卜·哈桑的死讯的。”

哈里发哈哈大笑,说道:“死的只是努兹菡。”

王后说:“哈里发陛下,只有艾卜·哈桑不在人世了。”

哈里发气得眼直瞪,大声对迈斯鲁尔说:“你去到艾卜·哈桑家看看,究竟谁归真了!”

迈斯鲁尔转身跑去。

哈里发对王后说:“你敢跟我打赌吗?”

“我敢跟你打赌,我说死的艾卜·哈桑。”

“我也敢跟你打赌,我说是努兹菡死啦。我们就以花园和雕像宫为赌注吧!”

夫妻俩坐在那里,静等迈斯鲁尔尽快带回消息来。

迈斯鲁尔离开哈里发那里,一路小跑,好容易才跑到艾卜·哈桑住的那条胡同。

艾卜·哈桑依窗而站,无意中朝胡同里望去,见迈斯鲁尔正向自家门口跑来,于是回过头去,对努兹菡说:“我离开哈里发宝殿时,哈里发已宣布退朝,准是去祖贝黛王后那里去了,王后听完,站起身来,对哈里发说:‘艾卜·哈桑已经归真了!’哈里发不信,说道:‘归真的是努兹菡。’王后争辩道:‘死去的是你的酒友艾卜·哈桑。’哈里发坚持说:‘是努兹菡归真了。’而人争论不休,而且哈里发和王后还打了赌。喂,努兹菡,你赶快躺下,好让他看见你就走,去告诉哈里发,让哈里发相信我的话是真的。”

努兹菡立即躺下,艾卜·哈桑给她盖好,坐在她的床头啼哭流泪。

迈斯鲁尔走进艾卜·哈桑家,问过安好,见努兹菡僵挺挺地躺在床上,走上前去撩开蒙头布看了看,说道:“万物非主,唯有安拉。我们的姐妹努兹菡魂归安拉了。天命难违,愿安拉慈悯你,宽恕你的过错!”

迈斯鲁尔回到宫中,见到哈里发和王后痴笑不止。哈里发说:“你这个该死的,现在哪是笑的时候?快告诉我们,究竟是谁归真了?”

迈斯鲁尔对哈里发说:“主公,凭安拉起誓,艾卜·哈桑好好的,只有努兹菡归真了。”

哈里发对祖贝黛王后说:“你的宫殿花园赌输了,我的王后!”

哈里发笑了。然后又对迈斯鲁尔说:“把看到的情况跟王后讲一讲,说详细些!”

迈斯鲁尔对祖贝黛说:“王后,我说的是实话。我一口气跑到艾卜·哈桑家,见努兹菡僵直地躺着,而艾卜·哈桑则坐在床头啼哭。我向艾卜·哈桑问过安好,安慰了他一番,然后在他的身边坐下。我又撩开努兹菡的面纱一看,只见她已经归真了,脸有些肿。我对艾卜·哈桑说:‘为她祈祷送葬吧!’艾卜·哈桑回答说:‘好吧!’然后,我便离开那里,回来向你们禀报。”

哈里发听完,笑着说:“对头发长、见识短的太太再说一遍。”

祖贝黛王后听完,生气地说:“只有轻信奴仆的人,才是见识短呢!”

王后骂哈里发,哈里发则得意洋洋,笑个不止。

迈斯鲁尔对哈里发说:“俗语说得好:女人头脑简单,信念薄弱。”

祖贝黛王后说:“信士们的长官,你要笑我,拿我开心还不满足,还要让这位奴仆耍弄我!我马上派人去一趟,看看究竟谁归真了。”

王后叫来管家老太婆,对她说:“你到努兹菡家去一趟,看看谁死啦!快去快回,不要耽搁。”

老太婆转身出门,哈里发和迈斯鲁尔笑个不止。

管家婆进了胡同,艾卜·哈桑便打窗口认出了她,急忙回头对妻子努兹菡说:“喂,努兹菡,好像祖贝黛王后也派人看谁归真了。因为她不相信迈斯鲁尔说是你归真了的那些话,所以才派管家婆来打探消息的。我躺下,以便让祖贝黛相信你说的是真话。”

艾卜·哈桑躺下,直挺挺的,努兹菡给他捆上脚,盖好,坐在床头哭了起来。管家婆进门见努兹菡坐哭丈夫,边哭边颂扬艾卜·哈桑,急忙走上前去。

努兹菡看到管家婆走到自己身边,一声呐喊,然后对老太婆说:“你看我命多苦!艾卜·哈桑归真了,孤零零地丢下了我自己。”

她边喊,边撕衣服。努兹菡又对老太婆说:“阿姨,没有比艾卜·哈桑更会体谅人的了。”

老太婆说:“是啊,你们俩都已经相互适应了。”

老太太把迈斯鲁尔与哈里发、王后的情况述说了一遍,然后对努兹菡说:“迈斯鲁尔说的那些话,几乎引起哈里发与王后之间的一场大战。”

努兹菡对管家婆说:“阿姨,什么大战?”

“孩子,迈斯鲁尔对哈里发和王后说你归真了,艾卜·哈桑还好好的呢!”

“阿姨,我刚才还在王后那里,她给了我一百第纳尔,还有一匹绸子。你瞧瞧我,我不是活着吗?我只一个人,真不知道该如何办。假若我能和艾卜·哈桑一道死,那该多好!”

接着,努兹菡哭了起来,老太太也跟着流出眼泪。

老太太走到床边,掀起蒙头布,见艾卜·哈桑两眼紧闭,脸微肿,便又盖了起来。

老太太安慰努兹菡一番之后,走去向祖贝黛王后报告了自己看到的情况。祖贝黛王后笑着说:“你去告诉哈里发!他说我头发长、见识短,现在该说什么呢?”

迈斯鲁尔听罢老太太的讲述,说道:“这老婆子撒谎!我亲眼看见艾卜·哈桑好好的,努兹菡僵死地平躺在床上。”

管家婆说:“撒谎的是你。你想制造哈里发和王后之间的大战。”

“老太婆,只有你才是骗子,王后还轻信了你的谎言。”迈斯鲁尔毫不相让。

祖贝黛王后听后怒不可遏,哭了起来。

哈里发对王后说:“我说谎,我的奴仆也说谎,你说谎,你的管家婆也说谎,依我之见,我们四个人一块儿去看看吧!到那时,我们就知道谁说的是实话了。”

迈斯鲁尔说:“走吧!到时候,我一定要痛打这老太婆一顿!”

老太太说:“老昏头,莫非你的智力和我一样?你的头脑简直就像老母鸡的头脑。”

迈斯鲁尔大怒,想打老太婆,祖贝黛王后忙劝阻道:“谁撒谎,谁正确,马上就见分晓了!”

四个人边相互打赌,边走出宫门,来到艾卜·哈桑的家门口。

艾卜·哈桑看见他们,立即对妻子努兹菡说:“俗语说:‘瓦罐打水,并不是每次都完好无损。’这句话一点儿也不错。老太婆走去,向王后讲述了我们的情况,和迈斯鲁尔发生了口角。他们就我们的死亡一事打了赌。你看哪,哈里发、迈斯鲁尔、王后祖贝黛和老太婆一起来了。”

努兹菡惊坐起来,问艾卜·哈桑:“怎么办呢?”

艾卜·哈桑说:“我俩全都装死,僵挺挺地躺下,憋住气,不要呼吸。”

说完,二人马上捆好自己的脚,躺在床上,盖上斗篷,合上眼睛,憋住气。

哈里发、祖贝黛王后、迈斯鲁尔和管家老太婆进了房门,见艾卜·哈桑和努兹菡死挺挺地躺在床上,王后开口说话了:“他们加害于我的侍女,致使她也归真了。不过,我猜想艾卜·哈桑的死使她感到难过,所以死去了。”

哈里发说:“你别把话说倒了!努兹菡死在艾卜·哈桑之前。艾卜·哈桑到我那里去时,胡子乱蓬蓬的,衣服撕得稀烂,捶胸顿足,哭叫不止。我给了他一百第纳尔,还给了他一匹绸子,并且对他说:‘去为她送葬吧!我将匹配给你一个更好的姑娘,以代替努兹菡的位置。’看来,因为失去妻子,艾卜·哈桑自感孤单,所以跟着努兹菡死去,事情很清楚,我赢了,你输了。”

祖贝黛王后对哈里发说了许多话,二人争辩不休。

哈里发在两个人的头旁边坐下,说:“凭安拉的使者和我家列祖列宗的坟墓起誓,谁能告诉我他俩谁死在前,我将赏给他一千第纳尔。”

艾卜·哈桑听哈里发这样一说,立即一跃而起,对哈里发说:“信士们的长官,是我先死的,请您实践自己的许诺,给我一千第纳尔吧!”

这时,努兹菡也站了起来,将她的谋略对哈里发和王后讲了一遍,大家都为他俩平安感到高兴。王后热烈拥抱努兹菡,为她的平安而欢欣。

哈里发和祖贝黛王后祝贺艾卜·哈桑和努兹菡安然无恙,知道他俩之所以搞这么一场恶作剧,只是获取金钱的一种计谋罢了。

祖贝黛王后对努兹菡说:“你换一种办法向我要钱不更好吗?也免得我心急火燎。”

努兹菡说:“王后,说实话,我有些害羞。”

哈里发笑得几乎晕过去。他说:“喂,艾卜·哈桑,你还要放肆无羁,制造这种奇闻怪事吗?”

艾卜·哈桑说:“信士们的长官,这仅是我花光了你给我的钱后的一个小小计谋而已。因为我羞于再向你第二次伸手要钱。想当初,我是一条光棍儿的时候,尚且管不住自己的钱,如今你又给我娶了这位侍女,更没管钱的能力。假若你的那些钱都归我调用,我就不会归真了。当我手里钱全花光时,我就想出了这个办法,以便从主公那里拿到一百第纳尔和一匹绸子。那就算主公的施舍吧!主公陛下,就请赶快给我一千第纳尔,实践你的诺言吧!”

哈里发和王后都笑了。

哈里发携王后回到宫中,给了艾卜·哈桑一千第纳尔,并对他说:“拿去吧!祝贺你死而复生,安然无恙。”

(译自贝鲁特生活书店版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