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三夜
一千零一夜
夜幕降临,莎赫札德开始讲《毕卡尔与莎姆丝的故事》:
幸福的国王陛下,相传,哈里发哈伦·拉希德在位期间,巴格达有个商人,他有一个儿子,名叫艾卜·哈桑·阿里·本·塔希尔。
艾卜·哈桑腰缠万贯,慷慨大方,人见人爱,仪表堂堂。他进出哈里发的宫殿如履平地,不必经过允许,亦无人查问。哈里发的宫仆、女仆都喜欢他。他常与哈里发对坐饮酒,吟诵诗歌,畅谈奇闻趣事,议论古今短长。
不过,艾卜·哈桑是个买卖人,以出入市场为职业。有一位青年常去他的店铺里聊天,这位青年名叫阿里·本·毕卡尔。他本是一位波斯国王的儿子。阿里王子身材适中,容貌俊秀,堂堂仪表,面颊红润,两眉弯弯,二目炯炯有神,说话带笑,语词甜美,素来平静随和,性格爽朗可亲。
有一天,阿里·毕卡尔正与艾卜·哈桑坐着聊天,边谈边笑之时,突然看见十位妙龄少女步履翩然,向店铺走来。那十位少女,一个个婀娜多姿,花容月貌,煞是美丽动人。其中有一姑娘骑着一匹披着镶金嵌银鞍鞯的高头大马,只见姑娘身披细薄丝斗篷,缠着一条金腰带,风姿绰约,天生丽质,光彩照人,其美勾魂夺魄,正如诗人所云:
肌肤如丝绸光滑,
为人热情善言无虚呓。
明眸能说话,
动心销魂盖酒力。
俊俏客貌入梦,
但愿相会有约期。
睫毛漆黑如夜,
前额明亮似晨曦。
行至艾卜·哈桑店铺门前,那位少女离鞍下马,上前向店主问安,艾卜·哈桑立即回了礼。
阿里·本·毕卡尔见姑娘美貌,不禁神采飞扬,想起来离去,但姑娘说:“原地请坐着吧!怎好我们来,而先生却走呢?这不合道理嘛!”
阿里·本·毕卡尔说:“小姐,我是个逃离家园、沦落天涯之人,想必不用说你也看得出来。有诗说得好……”
阿里·本·毕卡尔吟诵道:
她是艳阳,
寓舍在天上。
送来光明与温暖,
足以慰心房。
你难以登上天,
她也不会把你访。
姑娘听后,微微一笑,问哈桑:“这位青年打哪儿来?他叫什么名字?”
艾卜·哈桑说:“他是外乡人,波斯国王的儿子,名叫阿里·本·毕卡尔。外乡人嘛,应该格外敬重人家。”
姑娘说:“我的女仆来了,就让她把这位青年带到我那里去吧!”
“遵命!”艾卜·哈桑一口答应。
姑娘随即转身离去。
阿里·本·毕卡尔不知道艾卜·哈桑和姑娘说了些什么。
一个时辰过后,女仆来到艾卜·哈桑面前,女仆说:“我家小姐请你和你的朋友去她那里。”
艾卜·哈桑带着阿里·本·毕卡尔向哈里发哈伦·拉希德的王宫走去。
女仆将二位青年领入一座宫殿,让他俩坐下。过片刻,一桌筵席摆到了他俩的面前。艾卜·哈桑和阿里·本·毕卡尔洗过手,端上酒来,二人纵情开怀畅饮。
之后,女仆领二位来到一大殿。走进宫殿一看,但见厅内有四根巨柱,满铺华美地毯,装饰极为考究,就像天堂里的一座宫殿,四壁富丽堂皇,珍宝古玩琳琅满目,令艾卜·哈桑和阿里·本·毕卡尔惊异不己。
二人正观赏奇珍异宝之时,忽见十位女仆翩翩走来,个个如花似玉,宛如天仙下凡,勾人魂魄,动人心弦;她们排着队,简直就像天堂里的仙女。随着她们来的又有十位女仆,手里各拿着一把乐器,向艾卜·哈桑和阿里·本·毕卡尔问过安好,即轻弹玉指,歌声飞扬,在崇拜者的心中,每个姑娘都是爱神的化身;紧跟在她们之后,又出现十位女仆,个个前胸丰隆,人人体态轻盈;乌黑发亮的眼睛,白里透红的脸蛋,弯如柳叶的眉毛,她们是崇拜者的美神,也是观赏者眼中的美景;她们身穿彩绸衣裙,色泽耀眼夺目;她们行至门口,站了下来。
在她们之后,又走出十位女仆,相貌比她们更美,个个衣着华丽,在门口的另一边站了下来。接着,十位女仆进门来,簇拥着一位女子,名叫莎姆丝·奈哈尔,在她们当中就像一轮圆月,看上去如同众星捧月。莎姆丝·奈哈尔长发披肩掩背,身着天蓝色衣裙,外披绣花斗篷,腰系嵌着宝石的腰带。只见她大模大样地走来,坐在椅子上。
阿里·本·毕卡尔一看见那女子,顿时爱在心里,诗兴大发,欣然吟诵道:
我吐呓语之日,
便是我的病之始。
我的情不会改,
我的友谊会久存不衰。
情深爱亦深,
我的魂溶入天姿;
情厚爱也厚,
我的骨已细如丝。
阿里·本·毕卡尔吟罢,对艾卜·哈桑说:“兄弟,假若你想为我做好事,本当来这里之前,就把情况告诉我,也好让我思想上有个准备,以便适应这里的环境呀!”
说完,阿里·本·毕卡尔哭了起来,边呻吟边诉苦。艾卜·哈桑对他说:“兄弟,我一心想给你办一件好事。但是,我很怕因此给你造成什么麻烦,妨碍与小姐见面,影响你与她之间的联系。兄弟,不必见外,你只管放心就是了!我想这位女子一定非常喜欢你,愿意和你对坐谈天。”
阿里·本·毕卡尔问:
“这位姑娘叫什么名字?”
“她叫莎姆丝·奈哈尔……她是哈里发哈伦·拉希德的一位爱妃。这个地方就是哈里发王宫。”
“我……现在哪里?”
“我们现在拉希德王宫里。”
莎姆丝·奈哈尔坐下,仔细打量阿里·本·毕卡尔,但见容貌英俊,气宇轩昂,举止庄重;阿里·本·毕卡尔也偷眼望了望莎姆丝·奈哈尔,双方不由自主,深深沉浸在爱河之中。
莎姆丝·奈哈尔吩咐歌女们各就各位,众乐女各抱着一把四弦琴,玉指轻弹,乐声四起,唱歌开始。
其中一位歌女伴着琴声唱道:
再修书一封,
但愿取到回函。
呼声船公公,
请听我细诉衷言:
主公连着我的心,
主公是我的生命线。
赐我一吻吧,
权作重礼赏赐,
我还你一吻,
正合你的心愿。
倘若还有什么要求,
只管随意取;
我穿着吝啬衣裳,
你身披慷慨长衫。
阿里·本·毕卡尔听罢,欣喜异常,对歌女说:“再唱一首吧!”
那歌女拨动琴弦,唱道:
远离意中人,
不禁眼泪淋淋。
呼声我的耳与目,
呼声我的命根。
千万不要慈悯,
那些悲泪浸眼的人。
歌女唱完,莎姆丝·奈哈尔对另一名歌女说:“喂,你来唱一首吧!”
那歌女弹起四弦琴,唱道:
我因秀目陶醉,
并非醉于美酒。
他离我眼前,
翩翩来我梦乡游。
酒美不醉人,
鬓发使人神走。
呵护并不能服人,
美德确乎有人求。
淡色染双鬓,
似披甲勇士将我魂收。
莎姆丝·奈哈尔听后,赞叹不已,遂令另一歌女吟唱。那歌女唱道:
天灯光灿烂,
青春胜过鲜露。
面颊可以书写,
爱情亦有限。
小巧玲珑得主护佑,
相见一声亲切呼唤。
歌声刚落,阿里·本·毕卡尔对靠近他坐着的一个歌女说:“喂,姑娘,你来唱一首诗呀!”
那歌女立刻弹起四弦琴,唱道:
往来总觉时短,
固执撒娇难。
多少障碍得消除,
春心活泼在少年。
相聚光阴贵,
尽卓莫等闲。
歌声未消,阿里·本·毕卡尔已是赞叹不已,热泪盈眶。
莎姆丝·奈哈尔见阿里·本·毕卡尔且哭,且吟,且诉,不禁心焦异常,忧虑满怀。她站起身来,走到圆宫厅大门。阿里·本·毕卡尔紧紧跟了过去,二人相互拥抱在一起,同时晕倒在地,一时不省人事。
女仆们立即走上前去,将二人抬入厅里,往脸上撒玫瑰水。
莎姆丝·奈哈尔和阿里·本·毕卡尔苏醒过来之后,不见艾卜·哈桑,立即问:“艾卜·哈桑在哪儿?”
躲在坐椅一旁的艾卜·哈桑马上走了过去,向莎姆丝·奈哈尔问安。
莎姆丝·奈哈尔说:“艾卜·哈桑,你办了一件好事,我求安拉允许我给你报偿。”
莎姆丝·奈哈尔走到阿里·本·毕卡尔面前,说:“先生,我打心底里爱你。不过,我们面对战争临头的命运只有忍耐。”
阿里·本·毕卡尔说:“凭安拉起誓,小姐,只有见到你,我才觉得心安;只有你,才能浇灭我心中的火;我对你的爱,只有我的鲁合归去时,才会消失。”
话音未落,阿里·本·毕卡尔哭了起来,泪珠直滚腮边,如同雨下。
莎姆丝·奈哈尔见此情景,也哭了起来。
艾卜·哈桑说:
“凭安拉起誓,你俩的事情真使我感到奇怪,令我迷惑不解。你俩的事情真是太离奇了。如今你俩相见时泪如雨下,分别时又该如何呢?”
片刻后,艾卜·哈桑又说:“现在不是落泪、悲伤的时候,而是高兴、开心的时候。”
莎姆丝·奈哈尔朝一个女仆使了个眼色,那女仆站起身来走去。片刻后带来数名女仆,个个手捧银盘走来,盘中满盛各种美味,顷刻间一桌美味佳肴摆在宾主的面前。
莎姆丝·奈哈尔和阿里·本·毕卡尔坐下进餐。饭毕,撤去桌子,宾主洗过手,女仆送来沉香香炉和玫瑰水瓶,开始熏香、洒香水。片刻后,一排女仆走来,人人手捧雕花金盘,满盛各种各样的饮料、水果和点心,香气扑鼻,色泽艳丽,赏心悦目,人见人喜。接着,男仆抬来一缸葡萄酒。莎姆丝·奈哈尔留下十名男仆和十名歌女,让其余女仆离去。她吩咐那十名歌女弹奏四弦琴,并命令其中一个吟唱诗歌。片刻后,弦乐高奏,歌女和曲吟唱道:
笑容满面送上问候,
希望失去复再生。
面对着责备者,
表述我的胸中情:
我与他之间,
泪水隔离了情思;
仿佛眼中泪,
含情脉脉与我同。
歌女唱完,莎姆丝·奈哈尔站起来,斟满一杯酒,一饮而尽,然后又斟满一杯,递给阿里·本·毕卡尔……
讲到这里,眼见东方透出了黎明的曙光,莎赫札德戛然止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