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八夜

一千零一夜

夜幕降临,莎赫札德接着讲故事:

幸福的国王陛下,高海尔继续讲道,女仆对我说:“先生有所不知,我们担惊害怕的事情果真降临了。我昨天离开你那里,回到宫中,见我们的主人正在大发雷霆,喝令宫仆鞭打那天夜里和我们在一起的那两个女仆中的一个。那女仆怕挨打,逃跑了,结果被拦在宫门口,看门人想将她交给我们的女主人,经过一番求情,方才宽恕了她。看门人问她那天的情况,她把夜里发现的事情全都讲了出来,这个消息传到哈里发那里,哈里发下令把莎姆丝·奈哈尔打入冷宫,专门派了二十个男仆看守。直到现在,我还没有看见我的女主人,而且不知道她到底为什么被打入冷宫。我猜想,准是因为那天夜里在你的宅院幽会的那件事传到了哈里发的耳里;除此以外,再也找不到别的什么原因。先生,我担心自己受害,不知道该怎么办。看来,秘密是保不住了。先生,你赶快去找阿里·本·毕卡尔一趟,把此事告诉他吧!好让他有个准备。如果真保不住密,我们应尽快想一个逃脱之法。”

我听侍女这样一说,一时不知如何是好,眼前一片漆黑。

女仆想走,我对她说:“你说怎么办呢?”

女仆说:“依我之见,假若阿里·本·毕卡尔真是你的好朋友,你也真想让他摆脱灾难的话,那么,你就赶快去他那里,把这个消息告诉他。我呢,设法进一步探听消息。”

说罢,女仆告别我,起身离去了。

女仆走后,我立即动身去见阿里·本·毕卡尔。

我走进阿里·本·毕卡尔家的厅堂,见他正在那里喃喃自语,时而说“成功在望”,时而又说“没有可能”。

他看见我这么快就回来见他,忙问:“这么快就有了消息?”

我回答说:“你就不要多挂心了!出了一件事,说不定会给你找麻烦呢!”

阿里·本·毕卡尔一听,顿时惊恐不安起来,忙问:“高海尔兄弟,出了什么事?快告诉我呀!”

我对阿里·本·毕卡尔说:“你有所不知,事情……那天晚上的事情,被哈里发知道了……”

我把泄密之事,从头到尾向他讲了一遍。我对他说:“如果你继续在这里待下去,无疑会等出人命来的!”

阿里·本·毕卡尔听后,大吃一惊,面色也变了,灵魂险些飞出躯壳。他胆战心惊地问我:“兄弟,你说该怎么办呢?”

“依我之见,带上足够的钱和可信的仆人,立即转移到另一个地方去。天黑之前,务必离开这里!”

阿里·本·毕卡尔说:“好,好!听你的安排!”

阿里·本·毕卡尔站起来,在房间里踱来踱去,一时不知如何是好。他犹豫一阵之后,终于拿定了主意,随即收拾好行装,向家人说明自己的意图,然后带着三峰满载钱粮的骆驼,和我一道悄悄离开了家,踏上了逃离的征程。

我们从白天一直走到天色大晚。夜深时,我们感到疲惫,拴好骆驼,卸下重载,就地入睡安歇。

我们刚刚进入梦乡,忽然被一阵喧嚷声惊醒,睁眼一看,原来我们被一帮劫匪包围了。劫匪抢去了我们的东西;因为我们带的仆人奋力保卫我们,他们把仆人全都杀了。

我们的东西被劫匪抢劫一空,变得一无所有,劫后余生,十分狼狈。劫匪策马逃去,我和阿里·本·毕卡尔光着膀子往前走,一直走到东方大亮,来到一个小镇边上,走进一座小清真寺,躲藏在一个角落里,挨到天黑。

那一整天,我俩没吃一点儿东西,没喝一口水,在清真寺里熬了一夜。

第二天清晨,我们刚刚坐起来,只见一位男子进清真寺,首先向我们问了安好,然后跪拜了两次。礼拜结束,他走到我们面前,望着我们问道:“二位兄弟,你俩该是外乡人吧?”

“是的。”我俩齐声回答,“在路上,我们遇到了劫匪,把我们的东西都给抢走了。我们来到这里,人地两生,找不到落脚之地。”

那个人真诚而热情地说:“既然这样,你俩就先到我家去吧!”

我对阿里·本·毕卡尔说:“我们就跟他去吧!这样可以一举两得:其一,我们可以免除后患,以免认识我俩的人进到清真寺,弄明我们的行踪;其二,我们正愁没有落脚之地,现在总算有个去处了。”

阿里·本·毕卡尔看了看我,无可奈何地说:“就照你说的办吧!”

那个人拉住我的手,对我俩说:“喂,穷苦兄弟,跟我走吧!”

“谢谢你!”

那个人把身上的衣服脱下来几件,给我俩穿上,好言安慰了我俩一番。

我俩跟着他走去。行至他家门前,敲过门后,一个小仆童开了门,我们随着主人进了门。进到那人家中,主人让仆人送来一包衣服,让我俩穿戴好,扎好头巾,坐了下来。紧接着,主人吩咐仆人端来饭菜,我俩终于吃了一顿饱饭,在那里一直待到夜幕降临。

阿里·本·毕卡尔叹了口气,然后对我说:“兄弟,看来,我必死无疑了!我想留个遗嘱:我死之后,请你立即设法通知我母亲,让她到这里来,为我料理后事,并且嘱咐她要节哀。”

话音未落,阿里·本·毕卡尔昏迷过去,不省人事了……

过了一会儿,阿里·本·毕卡尔苏醒过来,听见远处有歌女在唱歌,只见他侧耳细听,时睡时醒,时欢时悲。他听到那歌女唱道:

海盟山又誓,

你我意切情真。

别离的时间忽然而至,

怎好怨天尤人?

一夜灾难重,

你我两分离。

我很想知道,

相聚的日子何时来临?

聚后再分别,

情景多么难忍!

但愿这次分别,

不伤情侣的心。

死亡虽痛苦,

但是旋即消逝尽。

情侣相别离,

思念之情会久久缠心。

倘若力所及,

去我司命之神,

让其好好尝尝,

分离的苦辛。

听罢歌女的歌唱,阿里·本·毕卡尔一声大叫,灵魂旋即离开了肉体。

我见阿里·本·毕卡尔已经无常,便把他的遗体托付给主人说:“我立即去巴格达,好向这位波斯王子的母亲和亲戚报丧,以便他们来为他送葬。”

主人一惊,问:“他是波斯王子?”

“是的。”我说,“我立即通知他的母亲来料理他的丧事。”

说罢,我借得主人的一匹好马,飞身跨鞍,扬鞭策马向巴格达城疾驰而去。

我回到家中,换好衣服,便向阿里·本·毕卡尔的家走去。

一进门,仆人们便围拢而来,问阿里·本·毕卡尔的近况如何。我没有答话,只是说要见阿里·本·毕卡尔的母亲。

仆人们把我带到老太太面前,我向老人问安之后,说:“安拉已经安排定的事情,那是不可能避免的。俗话说:‘生死由命,富贵在天。’这话千真万确。我们都属于安拉,我们都要回到安拉那里去。”

阿里·本·毕乍尔的母亲听我这样一说,便猜到儿子已经归真了,禁不住大声哭了起来。她说:“看在安拉的面上,快告诉我:我的儿子,他——他……他归真了吗?”

我因为难过,一时答不上话来。老太太见此情景,失声痛哭,不久昏厥在地。

过了一会儿,老太太苏醒过来,问我:“我儿子究竟怎么啦?”

“他归真啦!”

接着,我把事情的经过给她讲述了一遍,

老太太问我:“他有什么事情托付给你吗?”

“有的。”我说。随即我把阿里·本·毕卡尔的遗嘱对他母亲讲了一遍。

我又说:“快去给他送葬吧!”

老太太一听,再一次昏倒在地,不省人事。

过了一会儿,老太太慢慢苏醒过来,答应亲自立即前往,为儿子送葬。

之后,我才离开那里,向自己的家门走去。我低头走着,边走边回忆着阿里·本·毕卡尔的音容笑貌。正在这时,我忽觉一个女人抓住了我的手……

讲到这里,眼见东方透出了黎明的曙光,莎赫札德戛然止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