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临，莎赫札德接着讲故事：

幸福的国王陛下，鱼儿吟罢，少女用竹杖掀翻煎锅，随即从原路而归，墙缝弥合如初。

宰相对厨娘说：“这事不好瞒着国王陛下，我要立即禀报。”

说完，宰相转身来到国王面前，将见到的一切详细禀报。

国王听后大惊，说道：“我一定要亲眼见识一下！”

宰相差人叫来渔翁，令其在三天之内再送同样的四条鱼来。渔翁再次来到湖边，一网打上同样四条彩鱼，当即给宰相送去，国王照样令宰相赏给老渔翁四百第纳尔金币。国王望着宰相说：“你当着我的面煎这四条鱼吧！”

“遵命！”宰相取来煎锅，把鱼收拾干净，放在油锅里煎，煎好一面，正要翻个时，忽见墙体裂开，走出一黑奴，膀宽腰圆，壮如公牛，又像阿德部落的大汉，手持一根绿树枝条，边翻鱼，边粗声粗气说道：

“鱼儿，鱼儿，你可信守约言吗？”

锅中的鱼抬起头来，答道：“信守，信守！”随后吟道：

你若不守约言，

我们也照样行事。

你若信守约言，

我们也实践自己的诺言。

你若背弃约言，

我们定以眼还眼。

鱼儿话音未落，黑大汉用树枝将锅掀翻，鱼顿时化为黑炭，黑大汉亦转身从来处而归，墙缝顿时合拢。

国王见此情景，说道：“怪哉！怪哉！新奇，鲜见！此事不可不问，这鱼定有非同寻常的来历。”

国王差人将渔翁召到宫来，问道：“老渔翁，这四条鱼，你是从哪里打来的？”

渔翁答道：“城外的那座山背后，还有四座大山，四座大山当中有一汪湖水，湖中的鱼全是彩色的。我就是从那里打来的。”

国王问：“那湖离这里有几天路程？”

“陛下，离此处只有半个时辰的路。”

国王感到奇怪，遂率领大队人马跟随渔翁前往。渔翁开始诅咒魔鬼给自己惹了麻烦。

大队人马翻过山岭，便看到一片空旷原野，国王和他的侍从们都感到惊奇，因为他们平生都没有见过这种四面环山的旷野。那旷野当中有一汪湖水，水中游着四种颜色的鱼，有白的、有红的、有黄的、还有蓝的。

国王吃惊地站在湖岸上，对侍从们说：“你们当中有谁见过在这个地方有这样一个湖泊？”

“没有。”侍从们异口同声回答。

国王说：“凭安拉起誓，不弄明这个湖和四色鱼的真实情况，我决不打道回府，也不入宝座。”

说罢，国王令手下人马在山的周围安营扎寨，然后把宰相唤来。

宰相是位博学多才、经验丰富、精明干练之士。国王唤来宰相，说：“相爷阁下，今晚我要探索湖与鱼的秘密。你坐在我的大帐门口外，不要让任何人打扰，就说我身体欠安，千万不可泄露我的意图。”

宰相照国王叮嘱守在大帐门口。

国王一番着意化装，佩上宝剑，乘夜色离开大帐，一直徒步行走到东方大亮。当他继续行走时，觉得天很热，休息一阵后，一直行走至红日西沉。第二天夜里，他继续徒步行走到天明。这时，只见远方出现了一个黑影。国王心中暗暗感到欣喜，心想：“也许我能碰见一个人，请他给我讲讲这个湖及鱼的故事。”

可是，当国王走近那黑影时，却发现那是用玄武石建成的一座宫殿，两扇铁大门，一开一闭。

国王感到非常高兴，上前轻轻敲了敲铁门，无人答声，又敲了两次，仍没有动静。第四次便用力敲了，照旧没人答声。国王心想：“这一定是座空殿。”他鼓了鼓勇气，走进宫门，高声喊道：“宫中人，我是一位异乡客，过路人，给我点东西吃吧！”

国王又喊了一遍，没有听到任何回应。国王定了定神，壮起胆子，穿过长廊，行至宫中，只见那里空无一人，然而陈设一应俱全。宫院正中有一座喷水池，池边上立有四尊赤金狮子雕塑；泉口喷着清澈透明的水柱，水到空中，聚结成千万颗珍珠和宝石，五光十色，缓缓落入池中。院中养着各种鸟禽，空中张着金丝网，鸟儿上下翻飞，左右蹦跳，但无法冲出樊笼。

眼见此番美景，国王惊异不已；与此同时，却因找不到一个能告诉湖及鱼的秘密的人而感到遗憾。因为找不到一个人能给他谈谈那旷野上的奇山异湖及四色鱼，还有这宫殿的秘密，国王在大门前坐了下来，低头沉思。忽有一种发自心肺的忧伤声传入耳际，听起来却是美妙动人的诗句：

隐去憔悴的神色，

怒容显露无遗。

困顿从双目中消失，

熬夜之神取而代替。

司愤怒的神灵啊，

你加重了我的忧思回忆。

神灵呀，不要可怜我，

也不要欺骗我！

你看不到我的处境，

苟延残喘在狭窄缝隙？

国王听到吟诵声，立即站起身来，向声音传来的方向走去。他快步来到一个大厅，见那里垂着一道幕帘。国王走上前去，掀开幕帘，见那里放着一张高约一腕尺的宝座，上面端坐着一位青年，相貌端正，眉清目秀，面色红润，红里透白，腮上方有颗美人痣，正像盾牌上镶嵌着一颗珍珠，恰似诗人所描述的那样：

乌黑的头发，

飘荡在粉额之前。

就像世间万物，

时而明亮时而暗淡。

双目间一派美景，

其余景色便不用去看。

红颜乌珠正好相配，

一颗美人痣镶嵌腮边。

国王大为高兴，上前向青年施礼问安。

那青年端坐着，但见他身穿绣金丝袍，虽英俊有余，但眉宇间的愁云却清晰可见。他向国王还过礼，然后说：“先生请原谅，我站不起来。”

国王说：“小伙子，请把这湖泊及彩色鱼的秘密告诉我吧！我还想知道这宫殿的情况和你独自坐在这里哭泣的原因。”

年轻人听完这些话，禁不住泪水簌簌下落，一直淌到腮边，哭得更厉害了。

国王大惊，问道：“小伙子，你为什么伤心落泪呢？”

青年人说：“你瞧我的情况，怎能不伤心落泪呢！”

青年边说，边伸手撩起金丝袍角，国王惊奇地发现那青年的下半身一直到脚全变成了石头，只有从肚脐到头发才是肉身。

青年人说：“国王陛下，这里的鱼，真有一段离奇的故事，假如用笔记录下来，足以让后人引以为鉴。”

“请讲一讲给我听吧！”国王央求道。

原来，那位青年是一位着魔的王子。他开始讲述起自己的身世来……

先生，我的父亲原是这里的国王，名叫迈哈姆德，是黑岛及其周围四座山和大地的主人。父王在位七十年。父王驾崩之后，我继承王位。我与堂妹自幼相伴，青梅竹马，终结为伉俪，她爱我，不等到我回来，她既不吃也不喝。她与我朝岁相伴，相敬相爱，不知不觉过了五个年头。

一天，她去浴池洗澡，我便吩咐厨师为我们准备晚饭，然后我走进寝宫，躺在床上，叉吩咐两宫女为我打扇，一个在床前，另一个在脚后。因为妻子不在身边，我多少有些心神不宁，只是合着眼，但没有入睡。这时，我听见站在我床头的那个宫女对另一宫女说：

“麦斯欧黛，我们的国王年纪轻轻的，真可怜，他娶了这么一个坏女人，真是吃了大亏了。”

另一宫女说：“安拉诅咒那个坏女人！像我们这位如此有德有才的国王，万不该娶那么一个女人。那女人每天晚上都不在国王床上过夜。”

“我们的国王也真粗心得很，从未过问过王后做什么去啦！”

“你真糊涂！假如国王知道王后的真实情况，会不问吗？也许王后那样做事不是国王自愿的，而是王后做手脚，每天晚上睡觉之前，国王都要喝一杯酒，王后在酒中放了麻醉药，国王喝下之后不久，便深深沉入梦乡，对之后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不知道王后到哪里去，更不知道她做了些什么。王后等国王喝下药酒熟睡之后，便浓妆艳抹，悄悄溜出便门，一直到大天亮才回来。她回到寝宫，点着一炷香，在国王鼻子前一熏，国王这才能从沉睡中醒过来……”

我听了宫女这段对话，心乱如麻，眼前一片昏黑，一时不知如何是好。我不相信夜幕已经垂降。我妻子洗澡回来，摆上饭桌，端上饭菜，我们吃罢饭，又坐了一个时辰，照习惯就要上床就寝了。我要每晚睡觉前喝的酒，妻子便把杯子递到我的手里。我接过酒杯，装作像往常那样把酒喝下去，其实我并没喝，而是偷偷地把酒倒在胳肢窝里，然后就照平日那样睡了。

就在这时，我听妻子说：“沉睡吧！但愿你不再起来！凭安拉起誓，我讨厌你，我讨厌你的模样。我的心神不愿与你生活在一起。”

话音未落，她便站起来，穿上最华丽的衣服，周身散发着香气，佩带上宝剑，开了门便出去了。

我随即起来，悄悄跟在她的身后，只见她出了宫门，穿过市场大街，来到城门下。她说了句什么话，我没听清楚，却见城门大锁落了下来，城门开后，她快步走出城去。她不知道我跟在她的后面。我尾随她出了城，她行至两座土丘之间，走到一座有圆屋顶的城堡前，然后溜进城堡大门。

我登上圆屋顶，注视着她的行动。我看到她走到一黑奴的面前。那黑大汉生着两片厚唇，上唇像险峰盖子，下唇像平地，说起话来声音似往石子儿里掺沙子。黑奴好像在遭受折磨，躺在薄薄的一层芦草上。我妻子对黑奴行过吻地礼，只见那黑奴抬起头来，说：“你这个该死的东西，为何到现在才来？刚才这里来过许多朋友，他们喝罢酒，每个人都抱起自己的情人儿，而我不喜欢为你喝……”

我妻子说：“主公，我心爱的，你难道不晓得我是个有夫之妇？我与我的堂兄结了婚，但我讨厌看他那副模样，不想和他生活在一起。假若不是怕你出什么事，我早把京城化为废墟了，让猫头鹰、乌鸦在那里喧嚣横飞，把那城墙上的玄武石全搬到嘎夫山后去！”

黑奴说：“臭婊子，你在说谎啊！我凭黑兄弟们的权利起誓，你们白人真是不讲义气！如果今后你还像今天这样来得这么晚，我就不陪你，绝不让你挨我的身子。无耻的叛逆之徒，最低贱的白人，你迟迟不到，原来是为了你自己的快乐！”

我亲耳听到他们的交谈，亲眼目睹到那种情景，只觉得眼前一黑，不知自己的鲁合到何处去了。我妻子站在那个黑奴面前，泪流不止，低声下气地对黑奴说：“亲爱的，我心灵的果实，我心里除了你再也没有别人。假如你不要我，我就无法活下去。亲爱的，你是我的理想，你是我的希望，你是我的双目之光啊！”

我的妻子仍然哭泣落泪，再三苦苦哀求，那黑奴才宽恕了她。她脸上显出笑容，站起身来，脱去衣服，问黑奴：“当家的，你这里有什么东西，让我吃一口吗？”

黑奴说：“你搬开那个发面槽，下面有炖好的骨头，你拿出来啃吧！这个罐子里还有些剩汤，你喝吧！”

我看她吃喝完毕，洗了洗手，便与那黑奴躺在芦草上亲热起来……眼见此情此景，我气得晕了过去。我从圆屋顶上下来，溜进房间，抄起我妻子的那口宝剑，想把两个人一起杀掉。我首先朝黑奴的脖子上刺了一剑，自认为他已经一命呜呼……

讲到这里，眼见东方透出了黎明的曙光，莎赫札德戛然止声。

妹妹杜娅札德说：“姐姐，你讲的故事真精彩，真动人，真美妙！”

莎赫札德说：“如蒙国王陛下厚恩，能再留我一夜，这与我明晚将要讲的故事相比，就算不上什么精彩、美妙、动人了。”

听莎赫札德这样一说，舍赫亚尔国王心想：“凭安拉起誓，我不能杀她，我要把故事听完……”想到这里，他说：“我要把故事听完，明晚接着讲吧！”

天色大亮，舍赫亚尔国王照常上朝处理政务，直至红日西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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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阿德部落，《古兰经》中记载的古阿拉伯部落之一，相传居住在也门与阿曼之间的艾哈戛夫地区，一说居于阿拉伯半岛西部希贾兹高地。据载，安拉使他们身体强壮，赏赐他们“牲畜和子嗣”、“园圃和源泉”，但他们兴旺富足之后，却骄纵挥霍，贪图享受，大兴土木，尽情玩乐，以强凌弱，实行暴政。他们因狂妄自大，坚持偶像祟拜，拒不信仰独一万能的安拉，拒不改恶从善，终于受到安拉“严厉的惩罚”。因其酋长名阿德，故名。

2. 嘎夫山，传说中环绕地球的天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