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夜
一千零一夜
夜幕降临,莎赫札德接着讲故事:
幸福的国王陛下,卡夫尔继续讲自己遭受磨难的情况:
人们跟在我的身后,露着面孔,光着头,也哭喊着:“主啊……主啊……多么不幸呀……”
巷子里的人们都跟在我的身后,个个哭声不止,人人劈打自己的面颊。我领着他们穿过城里时,人们问我出了什么事,我便把老墙砸死人的情况说了一遍。人们听后,说:“无能为力,只有依靠伟大的安拉了。我们快去报告执政官吧!”
他们果然报告了执政官,执政官得知此事,立即纵身上马,带着一帮人,扛着锹,背着筐,跟着我走去。他们的身后还跟着很多人。
我在前面走,边走边哭喊,不时地往自己头上撒土,劈打自己的面颊。
来到城郊花园,老爷一看见我,我边劈打自己的面颊,边哭喊道:“啊,太太呀……太太死后,谁还会疼我呢?我真愿意替她死哟……”
主人一听,大吃一惊,脸色顿时蜡黄,忙问我:“喂,卡夫尔,怎么回事?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我回答说:“你派我回家取你的那件东西,我回到家中一看,见大厅的墙倒了,大厅坍塌了,太太和孩子都被压在下面……”
主人一听,大惊失色,忙问:“太太没事吧?”
“谁也未能幸免,第一个丧命的就是太太。”
“我的小女儿平安无事吧?”
“也被砸在里面了。”
“我骑的那匹好马呢?”
“也没能幸免呀,我的老爷。房墙和马厩的墙都坍塌了,屋里的一切都被压在下面了,就连羊、鹅和鸡都变成了一堆肉,都被压在了废墟下,一个也没能逃出来。”
“老太爷呢?”
“谁也没有逃出来。一间房没剩,一个人没留,连踪影都不见了。那些羊、鹅和鸡也被猫狗吃掉了。”
主人一听,脸上的光泽顿时消失,面色暗淡下来,两腿乏力,再也克制不住自己的神志,两脚也站不住了,两腿瘫软,心慌意乱,又撕衣服,又扯胡须,连连劈打自己的面颊,把缠头巾拉下来抛到了地上。
主人不住地打自己的脸,脸都被打破了,鲜血直流,而且边打边哭喊着说:“啊,我的孩子呀……我的太太啊……好大的灾难呀!世间有像我这样倒霉的人吗?”
主人的商人朋友们也跟着又哭又喊,深为朋友感到难过,也撕起了自己的衣服来。
主人走出花园,因为劈打面颊过分厉害,走起路来像醉汉似的,踉踉跄跄,摇摇晃晃。
宾朋们出了花园门,忽见前面烟尘弥漫,耳听一阵阵喊叫声。他们定睛望去,但见走来一伙人,为首的是执政官,后面跟着若干看热闹的人们,主人的眷属跟在后面边哭边喊,悲伤情绪显而易见。先看见主人的是他的妻子和孩子。
主人一见太太、孩子,惊喜不已,忙问:“怎么样?家里发生了什么事?”
家人们看见主人,异口同声地说:“赞美安拉,你平安无事。”
说着,家人们扑到主人的怀里。孩子们抱住主人,喜泪纵横,大声地说:“爸爸啊,感赞安拉护佑你平安无事!”
太太看见丈夫,说:“赞美安拉,让我们又见到了你!
看见丈夫,太太大惊,魂飞魄散,问道:“你和你的朋友们怎么会安然无恙呢?”
主人问妻子:“你们在家里的情况怎样?”
妻子和孩子们异口同声地说:“我们都挺好的,家里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呀!可是,你那个黑奴卡夫尔哭喊着回到家里,光着脑袋,衣服撕得破破烂烂,边走边喊叫:‘老爷呀,老爷呀!……’我们问他:‘卡夫尔,怎么回事?’他说:‘老爷正坐在一堵老墙下,那堵老墙突然坍塌了,把老爷砸死了。’”
主人听罢,对家人说:“凭安拉起誓,就是这个卡夫尔,刚刚过来,口里哭喊着:‘太太啊……少爷啊……’他对我说:‘太太和小姐、少爷都死了。’”
之后,主人转眼朝旁边一看,看见我头上蒙着缠头巾,又哭又喊,直朝自己的头上撒土,便瞪着眼,大声呼喊我。
我走到主人面前,主人对我说:“你这个该死的奴才,可恶的杂种、野种,你都做了些什么坏事?凭安拉起誓,我非剥你的皮、割你的肉不可!”
我申辩说:“凭安拉起誓,老爷,你不能这样对待我。因为你买的本是我的毛病。你买我的这个毛病时,有许多证人在场。你对我的情况很了解。你明明知道我每年要撒一个谎;而现在,我才只撒了半个谎,年终时,我还得另撒半个谎,才算一个完整的谎呢!”
主人喝叫道:“可恶的奴才,这才是半个谎?这是一场大灾难呀!走你的吧,你自由了。”
我对主人说:“凭安拉起誓,老爷,你放我,我却不能离开你。我要呆到年底,再撒另一半谎。我撒完一个谎之后,你再把我送到奴隶市场上,怎样把我买来的,你就怎样将我卖出去,当然是卖我的毛病。请不要放我走,因为我没有谋生的职业。我对你讲的这个问题是法学家解放奴隶一章中提及过的法律问题。”
我们正在谈话时,许多人及巷子里的男男女女都围拢上来,纷纷慰问主人。执政官及手下人走来,主人及他的商人朋友们立即走到执政官的面前告状,说这才是半个谎。在场的人听后,都认为这谎言的后果严重,均称令人吃惊不已,纷纷咒骂我。
而我则站在那里笑。我说:“我的主人买的就是我这个毛病,怎么还要杀我呢?”
主人回到家中一看,只见家中一片破烂景象。那些东西,大部分是被我破坏的。我砸烂的东西值相当多的钱。
太太对丈夫说:“杯子、碟子、瓷器都是卡夫尔打破的。”
主人更加怒不可遏,说道:“好一个奴才呀,奴才!凭安拉起誓,我活了这把年纪,还没有看见像这个奴才一样的野种。他还说这才是半个谎;假若他要撒一个谎,岂不要摧毁一座城市或两座城市呀!”
主人盛怒之下向执政官告了我的状,执政官将我重打一顿,直打得我昏迷过去。
之后,执政官唤来技师,趁我不省人事之时,将我阉割了,并在我的脸上烙下火印。
我苏醒过来时,发现自己变成了一个被阉割的人。主人对我说:“就像你砸毁了我最珍贵的东西一样,我也割掉了你最珍贵的东西。”
过了几天,他们将我卖掉了;因为我是被阉割之人,所以卖的价钱极高。
我仍然在我被卖到的那个地方制造混乱,于是我从一个富人手里,转入另一个富人手里,离开一个达官家,进入到另一个达官家,不断被卖被买,又经过几次转卖,终于被卖到了哈里发宫。我的心灵受到损害,我的力量渐弱,因为我失去了睾丸。
两个奴隶听完卡夫尔的故事后,都笑了。他俩说:“你真是够坏的!你竟然撒了那么一个大谎,还说仅仅是半个谎!”
之后,二人对第三个奴隶说:“把你的故事跟我们讲讲吧!轮到你了。”
第三个奴隶说:“兄弟们,你们讲得都很有趣。我给你们讲讲我被阉割的原因吧!我被阉割,就是罪有应得,甚至处罚得太轻了。因为我与我的女主人发生了那种关系;你们想想,有了那种事,那还能得到宽谅吗?不过,弟兄们,我的故事太长,时间来不及讲了,因为天快要亮了。天一亮,人们发现我们抬着这么一口大箱子,秘密若被人揭露,恐怕我们的命也就难保了。我的故事嘛,以后要跟你们讲的。现在,我们快动手把这口箱子埋掉吧!”
三个人一齐动手,开始在四个坟墓之间挖坑。卡夫尔挖土,萨瓦卜用篮子运土,一个半人深的坑很快便挖成了。他们把那口箱子放入坑中,用土埋好,然后离开了墓地,将石门关上了。
他们离去之后,墓地里只留下藏在枣椰树上的加尼姆。所有这一切,藏在枣椰树上的加尼姆看得清清楚楚,听得明明白白。加尼姆心想:“这口箱子里究竟装着什么东西呢?”
加尼姆耐着性子,等到东方透出了曙光,才从枣椰树上下来,用手刨开土,拉出那口箱子,用石头将锁砸开。掀开箱盖一看,原来躺在里面的是一位被麻醉了的女子,正喘着粗气;然而看上去,那女子却是容颜俊俏,秀美端庄,穿金戴银,首饰和那串宝石项链均系世所罕见,价值连城,颇有公主的气派。
眼见此情此景,加尼姆断定那女子受了欺辱。他将女子抱出木箱,让她平躺在地上。清风吹过,女子吸入新鲜空气,只听她打了两个喷嚏,咳嗽了几声,从喉咙中咳出几粒麻醉药,那麻醉药剂量之大,若大象闻过,也要一连睡上几天几夜。
女子慢慢睁开眼睛,转动眼珠,一番张望,然后用流畅的话语说:“风啊,你既不能令干渴者饱饮,也不能使喝足了的人得到慰藉。你能给我做些什么呢?花园里的花到哪里去了呀?我这是在什么地方?”
没有人回答她。女子左右张望片刻后,又说:“苏白哈,莎吉莱·杜尔,努尔·胡达,奈吉麦·苏哈卜……你们在哪儿?正是美好的赏秋良辰,你们为什么不说话?”
没有人回答她。她扫视了周围一下,说:“哦,我真该死!他们竟然把我弄到坟地里来了!明察内心世界、复活之日论赏罚的主啊,是谁把我从闺房中弄到这座坟墓之中来了呢?”
站在一旁的加尼姆听在心里,他问:“小姐,这里既不是闺房,也不是王宫,没有女仆,只有加尼姆·本·阿尤布站在你的身旁。是未卜先知的安拉派他前来搭救你出水火的。”
加尼姆沉默片刻。
过了一会儿,女子似乎完全清醒过来了,说道:“我认万物非主,唯有安拉;穆罕默德是安拉的使者。”
女子又手抚前胸,望着加尼姆,声音柔和地说:“吉庆的青年,救命的恩人哪,是谁把我弄到这里来了呢?现在,我完全苏醒过来了。”
加尼姆说:“小姐,我看见三个奴隶,他们用箱子把你抬到这里来的。”
接着,加尼姆把昨夜所发生的事情以及他自己如何在这里过夜,直到女子免于死亡的全部经过,详详细细向女子讲了一遍。
他又问起女子的身世,女子说:“我感谢安拉,让我遇到了好人。小伙子,你再把我装入箱中,雇个骡夫,将我驮到你家去吧!到了你家,那是再安全也没有的了。那时,我将把自己的身世讲给你听,也许会给你带来好处。”
加尼姆感到高兴。当他来到旷野上时,天已大亮,行人渐渐多起来。他走去雇了一个骡夫,领他到了墓地,将木箱放在骡背上,向城中走去。
那女子不仅貌美,且那女子的身价当值一万第纳尔,首饰更是价值连城,加尼姆打内心里深深爱上了她。到了家中,加尼姆打开箱子…。
讲到这里,眼见东方透出了黎明的曙光,莎赫札德戛然止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