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七十六夜

一千零一夜

夜幕降临,莎赫札德接着讲故事:

幸福的国王陛下,奥贝德告别盖麦尔·泽曼,向自己的店铺走去,止不住热泪横流。奥贝德实在舍不得让盖麦尔·泽曼离去,因为那是他的友伴;但他又因盖麦尔·泽曼离去而如释重负,对妻子的猜测立即消失,感到心中高兴。

盖麦尔·泽曼和福拉娜刚上路,福拉娜便对他说:“你若想平安无事,那就不要走那条大道。”

盖麦尔·泽曼说:“好的!”盖麦尔·泽曼即令人马离开大道,拐入小道行进。他们走过一个地方又一个地方,终于平安抵达埃及边界。盖麦尔·泽曼随即修书一封,派人快马加鞭送往他的父亲阿卜杜·拉赫曼那里。

盖麦尔·泽曼的父亲阿卜杜·拉赫曼在市场上,与商人朋友们一起经营生意,因儿子离家时间已久,且杳无音信,闷闷不乐,心急如焚。

正当这个时候,忽见一个信使到来,问道:“先生们,你们当中哪一位叫阿卜杜·拉赫曼?”

商人们问:“找他有什么事?”

信使说:“我带有他儿子盖麦尔·泽曼的一封信,我是与他在阿里时分手的。”

阿卜杜·拉赫曼一听,欣喜不已,商人们也都为他感到高兴,纷纷向他道喜。阿卜杜·拉赫曼接过信,打开一看,果见那信是儿子盖麦尔·泽曼写来的。信中写道:

父亲大人:

您好!请代我问所有商友安好。你们要问我生意如何,我可以这样回答:万赞归主;我的买卖兴隆,获利颇丰,而且如今已平安、健康转回。

儿 盖麦尔·泽曼

阿卜杜·拉赫曼读完短信,顿时心花怒放,随即举行盛大宴会,招待各方宾客,又请来乐师,各种新鲜把戏先后登场,喜气洋洋,热闹非常。

盖麦尔·泽曼到达萨里希亚时,阿卜杜·拉赫曼及其商友们前往迎接。他们见到盖麦尔·泽曼,阿卜杜·拉赫曼走上前去,把儿子紧紧搂在怀里,泪水夺眶而出,直哭得昏厥过去,不省人事。

片刻过后,阿卜杜·拉赫曼苏醒过来,对儿子说:“孩子,安拉让我们父子团聚了,今天是大喜的日子啊!”

阿卜杜·拉赫曼欣然吟诵道:

心上人在眼前,

欢乐方完全。

你我各抱一杯,

轮流斟酒交臂把盏。

时光灿烂生辉,

圆月中天悬。

阿卜杜·拉赫曼眼里淌出欣喜的泪水,喜不自禁地又吟诵道:

盖麦尔·泽曼,

出现在他的旅途中。

他一旦旅途返回,

光芒映照天空。

他去夜色降临,

日出尚赖他之功。

商人们走上前去,向盖麦尔·泽曼问好。他们发现他带着许多东西,还有成群的奴仆,围着一顶轿子。他们随后把盖麦尔·泽曼迎回家中。

到了家门前,福拉娜从轿子里出来,阿卜杜·拉赫曼见她花容玉貌,婀娜多姿,认定会人见人爱。因此,他们打开了一座高楼让她住在里面;一时间,那高楼就像密码被破译了的宝库。

盖麦尔·泽曼的母亲看见福拉娜,当即被女子的俊俏容貌迷住,以为她是哪位皇后,因此感到不胜欣喜。她问女子:“你是谁呀?”

福拉娜答道:“我是你的儿媳。”

“既然我的儿子已与你结为夫妻,我们就该为你们举行婚礼,让我们与你和我的儿子一同欢乐。”

人们散去之后,阿卜杜·拉赫曼来见他的儿子盖麦尔·泽曼。他对儿子说:“孩子,这个女奴是怎么回事?你是花多少钱买来的?”

盖麦尔·泽曼说:“父亲,她不是女奴,而是我远行追寻的那位美娘子。”

“这是怎么回事呢?”

“她就是德尔威士在我们家里过夜时对我讲到的那位女子。我从那时候起就爱上了她;我这次远行,就是为了她。我在路上遇到了劫匪,把我的东西几乎抢了个精光,钱财尽失,只剩下腰中的宝石,好容易独自进了巴士拉城……”盖麦尔泽曼把远行巴士拉的经历,从头到尾向父亲讲述了一遍。

盖麦尔泽曼说完,父亲说:“孩子,从那之后,你就和她结婚啦?”

儿子说:“没有,但我已答应同她结婚。”

“你想同她结婚?”

“你说怎么办,我就怎么办,如果你不同意,我就不同她结婚。”

父亲说:“假若你与她结婚,我今生和来世都与你毫无相干,我会生你的气的。她那样对待她的丈夫,你怎能和她结婚呢?她会像对待她的丈夫那样对待你和别人。她是个不忠贞的女人;不忠贞的人是不值得相信的。孩子,你若不听我的话,我要生气的。你若听我的话,我将给你找一个比她更漂亮的纯洁姑娘,与你结为夫妻,纵使花掉我的整个家业,我也在所不借。到那时,我将为你举办无比隆重的婚礼,我将为你和她而感到自豪。人们说某某与某某的女儿结婚了,总比人们说他与一个家世不明的女人结了婚要好得多。”

阿卜杜·拉赫曼再三劝儿子不要与那个女人结婚,引经据典,用诗歌、成语、谚语和古训阻止儿子。一番劝说之后,盖麦尔·泽曼终于开口说:“父亲,既然如此,我就不同她结婚了。”

父亲听儿子这样一说,高兴地站起来,亲吻儿子的眉心,然后说:“你真是我的好儿子!孩子,凭你的生命起誓,我一定要给你找一个世间无双的漂亮媳妇。”

阿卜杜·拉赫曼把宝石匠奥贝德的妻子福拉娜及其女仆关在高楼上,用锁把门锁上,专派一名黑女仆为她俩送吃送喝。他对福拉娜说:“你和你的女仆在这里呆着吧!有人来买时,我把你俩一起卖掉。你若不从,我就把你杀掉。你和你的女仆都是叛逆、不忠之辈,毫无可取之处。”

福拉娜说:“你想怎么办,就怎么办吧!我是罪有应得。”

阿卜杜·拉赫曼锁上门,把她俩交由他的妻子看管。他对妻子说:“不许任何人去看她俩,只允许黑女仆从窗子里给她俩送饭。”

福拉娜和她的女仆被囚禁在楼里,泪流不止,尤其是福拉娜对自己背叛丈夫深感后悔。

阿卜杜·拉赫曼随后派媒婆四处去为他的儿子物色门第高贵的姑娘。她们到处打听,每当听说有一个更好的姑娘时,便放弃原来找的那一个。最后,她们终于走进一位伊斯兰教教长家中,发现教长的女儿是埃及无双的漂亮姑娘,天生丽质,花容玉貌,身材苗条,婀娜多姿,比起那个福拉娜,简直要美一千倍。

媒婆们把情况报告给阿卜杜·拉赫曼之后,他立即约上数位头面人物,一起来到教长家中,向他的女儿求婚。教长欣然同意,他们随即请来法官和证人,为盖麦尔·泽曼和姑娘写就婚书,然后举行盛大结婚典礼和宴会,招待各方宾客。第一天,宴请伊斯兰教法学家,举行隆重聚会;第二天,宴请商人。其间,鼓声喧天,笛子高奏,街巷张灯结彩,一片节日气氛。每天晚上,都有各种艺人献技;每天白天,都要招待一方宾朋,就连学者、文官、武将和行政长官都在被宴请之列。欢庆活动一直延续了四十天。阿卜杜·拉赫曼每天都坐在家中接待客人,他的儿子盖麦尔·泽曼在父亲身边,陪着宾客们举杯把盏。这是一次空前未有的盛大结婚庆典。最后一天,宴请本乡和异乡的穷人,人们成群结伙前来索食就餐,阿卜杜·拉赫曼及其儿子盖麦尔·泽曼仍然坐在旁边看着他们吃喝。

就在这个时候,忽见一个满面征尘的赤膊人出现在穷人们当中,盖麦尔·泽曼一眼便认出了他,随即对父亲说:“父亲,你瞧见刚才进门的那个穷人了吗?”

“哪个穷人?”

“你往那里看!”

盖麦尔·泽曼用手指指着。

阿卜杜·拉赫曼顺着儿子手指的方向望去,但见那人衣衫褴褛,身上只穿着一件只值两文钱的破大袍,露着胳膊,满面黄土,像长途跋涉前往朝觐的人,又像穷苦的病人那样呻吟,走起路来左右摇摆,一步三晃,正像诗人所描绘的那样:

贫困总是蔑视青年,

就像日落时太阳发黄。

独坐一处淌眼泪,

走过人前总是躲藏。

他不在无人过问,

无缘出现在任何场合。

身在亲人中间,

如同远居异地他乡。

诗人又云:

穷人走在路上,

万物都对他怀敌意。

只要见穷人走来,

大地也会把门关起。

他虽然身体单薄瘦弱,

但却没有任何罪迹。

不知原因何在,

却见敌人如林立。

即使狗见了恩人,

也会摇头摆尾;

但看见穷人,

龇牙咧嘴吠声急。

有的诗人说得更好:

青年富贵荣华日,

百难急忙躲藏。

亲友俱成不速客,

常到宅堂访。

富豪放个屁,

人们也会说喷香。

讲到这里,眼见东方透出了黎明的曙光,莎赫札德戛然止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