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九十夜

一千零一夜

夜幕降临,莎赫札德接着讲故事:

幸福的国王陛下,一天,刁婆“阿苦芭”对丈夫马鲁夫说:“喂,马鲁夫,你听着!你今天给我买些蜂蜜奶油粉丝来!”

马鲁夫说:“凭安拉起誓,我口袋里一文钱都没有啊!但愿安拉默助,让我给你买回你要的东西!

刁妻对丈夫说:“我不管什么默助不默助,今天你一定要给我买来蜂蜜奶油粉丝!如果不是那一种,我就像新婚之夜那样处置你。”

马鲁夫听后说:“安拉至仁至慈,慷慨无比!”随后转身出了家门,心里有难以言状的愁苦。他做过晨礼,走去打开铺门,坐在那里,开始祈祷道:“主啊,赐我以生计,让我挣上几个钱,也好买回蜂蜜奶油粉丝,以免受刁婆的气吧!”

马鲁夫在铺子里坐了大半天,却不见有人送活儿来,不禁心中恐慌万分,随后站了起来,锁上铺子门,一时不知该怎么办才好。此时此刻,他囊空如洗,连买发面饼的钱都没有,又怎么买蜂蜜奶油粉丝呢!

马鲁夫走到糕点铺前,呆呆地站在那里,止不住泪水潸然下落。

店主看见马鲁夫,问道:“喂,马鲁夫,你哭什么呀?你究竟怎么啦,请告诉我吧!”

马鲁夫把事情的原因讲了一遍,然后说:“我那个老婆呀,真是太凶了!她今天要我给她买蜂蜜奶油粉丝!我在铺子里坐了大半天,连买发面饼的钱都没挣来,怎么买蜂蜜奶油粉丝呢!我真怕她跟我过不去。”

店主笑了。他说:“马鲁夫师傅,这有什么可怕的?你要几磅?”

“要五磅。”

店主给他称了五磅奶油粉丝,然后说:“马鲁夫师傅,我这里有奶油,但没有蜂蜜。不过,我这里有白蜜糖;其实,白蜜糖比蜂蜜还好;加些蜜糖,不碍事的。”

因为要赊人家的东西,马鲁夫羞于再坚持什么,于是说:“那就加白蜜糖吧!”店主拿了粉丝,加上奶油和白蜜糖,成了又香又甜的美食,足以供给帝王享用。

店主又问:“还要发面饼和奶酪吗?”

马鲁夫回答说:“要的,要的!”

店主给马鲁夫拿了两第纳尔的发面饼,半第纳尔的奶酪,五第纳尔的奶油粉丝,然后对马鲁夫说:“马鲁夫师傅,我给你拿了七个半第纳尔的东西,赶快回去向你老婆交差吧!这半第纳尔,你拿着它去洗个澡吧。等上一天,或两三天,安拉降给你生计,有了钱再还给我也不迟。”

马鲁夫拿起奶油粉丝、大饼和奶酪,谢过店主,高高兴兴地离去,边走边说:“赞美安拉!主啊,你是多么慷慨!”

回到家中,妻子开口便问:“买来奶油粉丝了吗?”

“买来啦!”

马鲁夫把东西放在妻子面前,妻子仔细一看,发现粉丝上放的是白蜜糖,便斥责道:“你这个没有用的东西!我不是对你说过要加蜂蜜的吗?你为什么违背我的意愿,加上了白蜜糖?”

马鲁夫急忙道歉说:“这是我赊来的,要迟些时候付钱呀!”

“废话!我不吃这种粉丝,只吃加蜂蜜的奶油粉丝。”

刁婆怒气冲冲,劈头盖脸打起马鲁夫来,并且说:“没有用的东西,你给我换去!”

刁婆一巴掌重重地抽在丈夫的腮帮子上,将他的一颗门牙打掉了,鲜血直淌下来。

马鲁夫愤怒难以抑制,朝刁婆的头上打了一下,刁婆一把抓住马鲁夫的胡子,边拽边大声吆喝:“穆斯林们,救命啊!打死人啦……”

邻居们纷纷赶来,掰开她的手,终于让马鲁夫的胡子挣脱开了。他们七嘴八舌地责备刁婆,说道:“我们吃的都是白蜜糖的奶油粉丝。你为什么折磨这个穷老头子呀?这就是你的不对了。”

邻居们一番好生劝说,终于让夫妻和好了。

但是,邻居们走后,刁婆发誓不吃那种粉丝。此时此刻,马鲁夫已饿得心里发慌。心想:“你不吃,我吃!”想到这里,马鲁夫伸手抓起粉丝,吃了起来。

刁婆看见丈夫吃起来,说道:“吃吧,吃吧!吃下去的是毒,烂肠烂肚!”

马鲁夫说:“这是什么话!”

马鲁夫根本不听那一套,边吃边笑,说:“你发誓不吃这种粉丝,这倒没什么。安拉是慷慨的,但愿我明天给你买回加蜂蜜的粉丝来,让你独自吃个够。”

马鲁夫一直好言劝慰妻子,妻子却接连诅咒他。刁婆骂不停口,一直骂到天明。东方亮了,刁妻挽起袖子,抬手要打马鲁夫。马鲁夫急忙说:“你宽限宽限我吧!我一定给你买回蜂蜜奶油粉丝来!”

马鲁夫出了门,到清真寺里做了晨礼,然后走到修鞋铺,开了门,坐了下来。他刚刚坐稳,便见法官的两名差役来了。

二差役对马鲁夫说:“喂,马鲁夫,去见法官说话吧!你老婆告了你……”接着,二差役把刁婆告状的事说了一遍,马鲁夫听后,说:“安拉会惩罚她的!”

随后,马鲁夫跟着二差役走去。走到法官府,只见妻子包着胳膊,面纱上斑斑血迹,站在那里正哭天抹泪。

法官闯马鲁夫:“男子汉,难道你不怕安拉!你怎敢把自己的老婆打成这样子?伤了她的胳膊,还打掉了她的牙。”

马鲁夫说:“如果我真伤了她的胳膊,打掉了她的牙,就请法官随意处罚我。其实……”

马鲁夫把事情的经过讲了一遍,然后说:“邻居们已经给我们俩说和了……”

他又把邻居们劝说的情况从头到尾讲述了一遍。

法官心地善良,掏出四分之一第纳尔,递给马鲁夫,同时说:“男子汉,拿着这点儿钱,去买点儿加蜂蜜的奶油粉丝,你和你的妻子一道吃吧!”

马鲁夫说:“法官阁下,你把钱给我的妻子吧!”

刁婆伸手接过钱,法官为夫妻俩进行了说和。法官又说:“夫人哪,你要听从你丈夫的。喂,男子汉,你也要对你的妻子温和些!”

夫妻俩经过调解和好了,双双离开法官府,随即分手,妻子走向一方,马鲁夫向自己的修鞋铺走去。

马鲁夫走到铺子里,刚刚坐下,只见官府的差役走进铺子,对马鲁夫说:”给我们两个小钱花吧!”

马鲁夫说:“法官都没有向我们要什么,还给了我四分之一第纳尔呢!”

差役们说:“法官给你钱或要你钱,与我们没有什么关系。你要是不给我们几个辛苦钱,我们就要强夺啦!”

他们把马鲁夫拖往市上,马鲁夫只好卖掉了他的补鞋家当,给了差役们半第纳尔,差役们这才离去。马鲁夫回到空铺子里,手托着下巴,痛苦忧伤不堪,没有家当,他怎么为人家修鞋呢?

就在马鲁夫呆呆地坐着之时,忽见两个形容丑陋的人走进铺子,说道:“喂,起来跟我们走一趟吧!法官有话要对你说,因为你的婆娘在法官那里告了你。”

马鲁夫说:“法官已经给我们说和了呀!”

二人说:“我们是从另外一位法官那儿来的。你老婆是到我们的法官老爷那里告的状。”

马鲁夫跟着二人走去,心里暗暗咒骂自己的刁婆。

到了法官那里,马鲁夫一看见自己的妻子,便问:“老婆子呀,我们不是已经和好了吗?”

刁婆说:“我和你没有和好!”

马鲁夫走上前去,向法官讲述了自己的情况,然后说:“一位法官刚刚为我们说和了。”

法官说:“既然已经说和,她为什么还来告状?”

刁婆说:“就在那之后,他又打了我一顿。”

法官对夫妻俩说:“你们俩和好吧!男子汉,你不要再打你的妻子了!做妻子的再也不要违抗丈夫的意愿了。”

夫妻俩表示和好。法官对马鲁夫说:“喂,给差役们几个小钱花吧!”

马鲁夫无可奈何,只好给了差役们几个钱。

马鲁夫离开法官那里,走到自己的修鞋铺,呆呆地坐下来,六神无主,不知所措,就像醉汉似的,心中有难以言状的愁闷。

马鲁夫正坐着时,忽见一个人走来,对他说:“喂,马鲁夫师傅,你赶快躲藏起来吧!因为你的妻子又在高级法院告了你的状,艾卜·泰伯格就要抓你来了……”

马鲁夫听那个人这样一说,忙站起身来,锁上铺门,向凯旋门方向逃去。其时,他的身上只有卖修鞋家当得到的两个半第纳尔,他买了两第纳尔的大饼,剩下的半第纳尔买了奶酪,带在身上,迅速向城外逃去。时值冬季,眼见天色已晚,当他刚刚来到城外的丘山之中,天忽然下起了瓢泼大雨,把身上的衣服全浇透了。

马鲁夫行至一个名叫阿迪利亚的地方,见那里有座破房子,连门都没有,便跑了进去,以便避避雨。眼见自己身上的东西全被雨水打湿,马鲁夫禁不住泪水簌簌淌落下来,心中不胜惆怅、烦恼。他说:“我到哪里才能躲开我的那刁婆呢?安拉,我的主啊,请把我送到一个远远的地方去吧,让刁婆再也找不到我才好!”

马鲁夫正坐着哭泣落泪时,忽见屋墙开裂,走出一个身材出奇高大的人来,令人见之,不禁周身打颤。那个人说:“喂,陌生人,你为什么在夜里来打扰我?我在这里已经住了二百年,从未看见过一个人到这里来,更没见过像你这样哭泣的人。你来这里有何目的,请告诉我,我会帮你的忙。我打内心同情你。”

马鲁夫问:“你是何许人?”

那个巨人说:“我就是这个地方的主人。”

马鲁夫把自己同妻子之间发生的事向巨人讲了一遍,巨人听后,问道:“你想让我把你送到一个你妻子找不到你的地方吗?”

“是的。”

“那就骑在我的背上吧!”

马鲁夫骑在巨人的背上,巨人随即腾空而起,从初夜一直飞到东方透出黎明的曙光,忽然降落在一座高山顶上。

讲到这里,眼见东方透出了黎明的曙光,莎赫札德戛然止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