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夜

一千零一夜

夜幕降临,莎赫札德接着讲故事:

幸福的国王陛下,舍姆斯丁宰相说了句“我一定要做一件前人不曾做过的事情”,取来笔墨,开始记录房间内的陈设及摆放的位置,记下柜子放在什么地方,幕帘挂在什么方向,吩咐家仆把房间所有家什封存好,最后亲自拿起哈桑·白德尔丁的衣帽、头巾和钱袋,妥善保管,以备来日派上用场。

美娘新婚之夜有喜,足月生下一男婴,容颜秀美,颇似父亲的英俊、端正、完美、灵秀。家人给婴儿收拾利落之后,把他交给了乳母,取名“阿吉布”。

阿吉布发育良好,一日等于一月,一月等于一年,七年过去,便被托付给一位法律学家,接受良好的教育。

在学堂里学习四年,他开始跟同学们打架,并且谩骂学友。他对同学们说:“在我面前,你们算什么?我是埃及宰相的儿子。”

学生们告状告到学长那里,纷纷倾吐阿吉布对他们的辱骂。学长对孩子们说:“我告诉你们一件事,他来上学时你们就对他讲,他就羞于到学堂里来了。等明天他到了学堂,你们坐在他的周围,然后说:‘我们今天玩个游戏,只有报出父母的姓名的人才能参加。谁报不出父母的名字,他就是私生子,就不能跟我们一起玩。’”

第二天早晨,学生们来到学堂,阿吉布也来了。孩子们把他围起来,说道:

“我们做个游戏,和我们一起玩的人必须报出自己父母的名字。”

大家一致同意。一个孩子说:“我叫马吉德,我妈妈叫赛勒娃,我爸爸叫阿兹丁。”

一个个孩子都说得流利准确,轮到阿吉布时,他说:“我叫阿吉布,妈妈叫美娘,爸爸叫舍姆斯丁,他是埃及的宰相。”

大家一听,大笑不止,齐声说:“凭安拉起誓,宰相不是你的爸爸!”

阿吉布说:“真的,宰相就是我的爸爸!”

同学们拍着巴掌大笑。他们说:“你不知道你的父亲是谁,走吧!只有能报出父母的姓名的人,才能跟我们一块儿玩。”

同学们立即大笑着走开,不跟他一起玩了。

阿吉布心中难过,忍不住哽咽起来。学长对阿吉布说:“你真认为宰相是你的父亲?不是的,他是你母亲美娘的父亲,他是你的外公。你的爸爸是谁,你不知道,我们也不知道。因为国王把美娘许配给一个驼背马夫,洞房花烛之夜却来了妖怪,睡在了洞房里。假若你不知道你的父亲是谁,你的同学们就会把你看作是野孩子。难道你没看到,就是小商贩的儿子也知道自己的父亲是谁吗?埃及宰相是你的外公。至于你的父亲是谁,我们和你都不知道。你头脑清醒一点儿吧!千万不要说他是你的爸爸;不然,人家会笑话的。回去之后,问问你妈吧!”

阿吉布听完这番话,哭着回到家中,向母亲诉说了学堂里发生的事情,最后哭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母亲听到儿子的哭诉,不禁心如火焚。她对儿子说:“孩子。你哭什么呢?你慢慢说呀!”

阿吉布把孩子们及学长那里听来的话向母亲述说了一遍。他问妈妈:“我的爸爸是谁?”

“你爸爸是埃及宰相。”母亲回答。

“他不是我爸爸,你不要骗我了!宰相是你的父亲,不是我的父亲。我爸爸是谁呀?你要是不给我说明白,我就用这把匕首自杀,不活了!”

美娘听儿子问爸爸是谁,立即想起洞房花烛夜与哈桑·白德尔丁水乳交融的美妙光景,禁不住泪水潸然下落。她吟诵道:

情人离开家园,

点燃了我心中的爱火;

此时彼此同情,

平平静静告别了我。

昔日欢乐兴尽消,

只觉心空无着落。

滚滚惜别泪流,

奔流赛过大江长河。

我整日思念他,

惆怅等待时刻居多。

他的倩影刻在我心中,

岁月蹉跎无奈何。

我无时不在惦念着他,

相思之情未曾减弱。

彼此情思相通,

用言语怎好述说。

美娘边吟边哭,孩子也哭喊出了声。

就在这时,宰相舍姆斯丁突然进了房间,见美娘和阿吉布一起流泪,忙问:“你俩哭什么呢?”

美娘把阿吉布在学堂被同学们取笑的事情向父亲讲了一遍,舍姆斯丁也哭了起来。

舍姆斯丁想起弟弟,想起自己与弟弟之间发生的那些事,又想起女儿的奇遇,百思不得其解。

过了一会儿,舍姆斯丁站起身来,转身向王宫走去。见到国王,把发生的事情向国王禀报了后,求国王准许他东行一趟,以便去巴士拉探问侄子的消息,并求国王发一道诏书:无论在什么地方发现哈桑·白德尔丁,立即扣留,通报埃及王宫。国王欣然允许。

说完,宰相在国王面前哭了起来。国王慈悯之心顿生,立即向各地颁布诏书,宰相破涕为笑,为国王祝福,然后告别国王离去。

回到相府,舍姆斯丁立即命令仆人为他准备行装,拿上所需要的物品,带着阿吉布,由大队人马陪伴,登上了远行的征程。

三天过去了,舍姆斯丁一行到达大马士革城,发现那是一座树木繁茂、河流纵横的美丽城市,正如诗人所描述的那样:

大马士革城,

河渠纵横树美观。

此间度过一日夜,

心境乐无边。

我们度良宵,

夜亦合着双眼。

晨阳东升时,

万木枝条舒展。

树阴下但见点点日影,

轻风吹过似大珠小珠落玉盘。

鸟儿歌唱小溪挥毫,

风著文章云标点。

舍姆斯丁来到哈巴斯广场,撑起帐篷,并对仆人说:“我们在这里休息两天。”

仆人进城买东西,只见城里人来人往,热闹非常,有买的,有卖的,有的人进浴池,有的人进举世无双的伍麦叶大清真寺。

阿吉布也带着仆人进城观光。仆人紧紧跟在阿吉布身后,手里拿着一根棍子,看上去厉害无比,倘若抽打在一峰骆驼身上,管教它倒下站不起来。

阿吉布体态匀称,面似圆月,眉清目秀,活泼潇洒,比微风更轻柔,较清泉更顺畅;对渴者说比清泉还甘甜,对患病者说比健康更珍贵。大马士革人目不转睛地望着这位美少年,成群结队的人追着他看,也有的人跑到路口等着看他一眼。

说来也巧,也许是命运有意安排,阿吉布竟来到了他的父亲——哈桑·白德尔丁工作的餐馆门前;当年,就是在这家餐馆里,老板通过法官、证人,认哈桑为义子的。那天,随从不让阿吉布在那里停留,餐馆里的堂倌却主动欢迎他进餐馆一看。

哈桑·白德尔丁眼见美少年来到餐馆门前,一眼望去,便感到由衷喜欢。当时餐馆里已做好甜巴旦杏仁石榴子,哈桑·白德尔丁急忙呼唤少年来吃。他亲切地喊道:“喂,亲爱的小公子,我的心肝,你能进馆子来,吃一点甜巴旦杏仁石榴子,给我的心带来一些安慰吗?”

话音未落,一种莫名其妙的天伦亲情涌上心头,往事一幕幕浮现在他的脑海里,不禁泪水潸然下落。

阿吉布万万没有想到眼前的这个人就是他的父亲。阿吉布听到这话之后,骨肉之情油然动心。他回过头去,望着仆人说:“你看,这位厨师多伤心,我很同情他,好像有与儿子失散之苦。让我们进去安慰他一下,接受他的款待吧!但愿安拉让我见到我的父亲。”

仆人听阿吉布这样一说,急忙劝道:“主人哪,凭安拉起誓,我们不应该这样行事!你是相门之子,怎好进一家大街上的餐馆吃东西呢?不过,我可以用这根棍子挡住人们,免得他们看你;如若不然,你就不要进餐馆去。”

哈桑·白德尔丁听仆人这样一说,感到非常奇怪。

阿吉布眼泪汪汪地望着仆人,说:“我的心很爱这位厨师。”

仆人说:“不要说这些了!你不能进餐馆。”

这时,哈桑·白德尔丁对仆人说:“大人哪,何不进来一坐,给我一点儿安慰呢?心地善良、善解人意的人哪……”

接着,哈桑·白德尔丁百般称赞那个仆人,说得大家都笑了起来。

仆人说:“你有什么话,就请照直说吧!”

哈桑·白德尔丁吟诵道:

若不是素有教养,

哪堪得信任?

又怎能进得王府,

如今登上高门?

真是一个好仆人,

美貌惊乾坤;

如今卖力效劳,

足以感动那天神。

仆人听后,惊异不已,他经不起主人的盛情邀请,带着阿吉布进了餐馆。

哈桑·白德尔丁端来甜巴旦杏仁石榴子,对客人说:“欢迎两位赏光,你们给我们带来了无限慰藉。”

阿吉布对哈桑·白德尔丁说:“请和我们一起吃吧,也许安拉能让你见到你想见的人。”

哈桑·白德尔丁问:“孩子,也许你也有离别亲人之苦吧!”

阿吉布说:“大叔,你说得对。我与我爸爸分别已久,心里常常像火烧似的,尤其是我父亲与我分别许久……我这次出门,周游各地,就是为了找我爸爸,能与他团聚。”

“但愿你能实现自己的愿望。”哈桑安慰说。

说着,阿吉布已泣不成声。哈桑·白德尔丁也哭了起来,因为他想起自己离开了母亲。阿吉布的随从也十分同情自己的主人。

他们吃饱喝足之后,阿吉布在仆人的陪同下走出哈桑·白德尔丁的餐馆。此时哈桑·白德尔丁自感魂不附体,似乎离开那个孩子使他难以忍受,于是锁上门,快步追赶那一主一仆去了。

哈桑·白德尔丁万万没有想到那美少年竟是他的亲生骨肉。虽然如此,他还是紧追不舍,终于在出城门之前赶上了那个少年及其仆人。

仆人回头看见餐馆老板,便问:“老板,你怎么啦?”

哈桑·白德尔丁说:“你们离开我那里的时候,我就像掉了魂似的。我到城外办点儿事,想和你们一起走。”

仆人生气了,对阿吉布说:“我们吃了一种倒霉的食品,招来了灾祸,致使这位老板紧盯我们不放,从一个地方追到另一个地方。”

阿吉布回头朝老板望去,禁不住大怒,霎时间脸都红了。他对仆人说:“让他按照穆斯林的办法跟我们走吧!回到帐篷后,我们再出来;假若他一直跟着我们,那就是在盯我们的梢儿,我们就赶跑他。”

说完,低下头,继续往前走,仆人在后面紧跟。

哈桑·白德尔丁一直追着他们来到哈巴斯广场。

一主一仆走进帐篷时,回头一看,那位老板仍跟在他们身后,阿吉布十分生气,但又怕仆人将此事告诉外祖父,于是强压怒火,没有说什么,生怕人们说他进过餐馆,结果被老板追踪而来。

阿吉布一回头,这父子俩的目光相遇了,哈桑·白德尔丁只觉魂飞魄散,仿佛仅留躯壳在人间。

阿吉布看见父亲那双眼,觉得很像坏蛋的眼睛,也许是个野种,因此更加愤怒,于是拣起一块石头,朝老板投去,一下击中哈桑·白德尔丁的前额,顿时鲜血直淌,昏迷过去了。

阿吉布和仆人见势不妙,急忙走回帐篷。

哈桑·白德尔丁苏醒过来,擦了擦血,从缠头巾上撕下一条布,包扎了一下伤口,感到后悔,自我责备说:“我错待了少年,万万不该追人家,致使他认为我是个坏人,还招致自己受伤。”

哈桑·白德尔丁起身返回餐馆,继续营业。他不时思念在巴士拉的母亲。他又哭了起来,吟诵道:

莫求时光公平,

世上本来就没有什么公正。

还是抛弃忧愁为好,

君不见清流必有浊生?

哈桑·白德尔丁继续从事自己的餐馆生意。

哈桑·白德尔丁的伯父、埃及宰相舍姆斯丁一行在大马士革停留了三天,然后去霍姆斯城了。离开霍姆斯城,路经马尔丁城、摩苏尔城和迪亚巴克尔,所到之处,无不及时四下打听弟弟的消息,但一无所获。

他们来到巴士拉城后,刚刚住下,便去拜会国王。国王隆重接见舍姆斯丁,问其为何远道而来。埃及宰相将来意禀告国王,并说他的胞弟就是前任宰相努尔丁。

国王得知来客是前任宰相的胞兄,忙祈求安拉护佑他平安。国王说:“宰相阁下,努尔丁本是我的宰相,我非常喜欢他。不幸的是他十五年前就离开了人世,留下一子,意外失踪,至今下落不明。不过,孩子的母亲尚且健在,因为她是我们老相爷的千金。”

舍姆斯丁听说弟妹健在,欣喜不已,忙说:“陛下可准许我去见见她?”

国王欣然同意,舍姆斯丁在宫仆引领下去看弟妹。

舍姆斯丁来到弟弟家中,放眼打量各个地方,亲吻过门框和门槛,想起了弟弟

努尔丁,想到他是怎样客死异乡,自己十分想念他,禁不住热泪纵横,遂吟诵道:

路经蕾拉的宅子,

来到高墙前;

我心恋宅中人,

并不爱宅院。

舍姆斯丁进了门,来到一个宽大走廊,见那里有一座用彩色大理石砌成的拱门。他走遍宅院各处,看看这里,瞧瞧那里,只见努尔丁的名字用金墨水写在墙壁上,于是朝那里走去,连连亲吻他的名字,禁不住哭了起来,为离开弟弟而感到难过。他吟诵道:

每当太阳升起,

我总向它打听你;

每逢电闪,

我总向它打听你的消息。

我夜里思念你,

仿佛你就在我的手掌里,

但不觉疼痛,

从未说我有什么疴疾。

你虽已远去,

我的热心依然向着你。

每日思念你,

在我最感惬意。

我的心只恋着你,

我的情感从未转移。

舍姆斯丁一直走到弟媳、哈桑·白德尔丁的房间。因为儿子失踪,哈桑·白德尔丁的母亲日夜哭泣,久久打听不到儿子的消息,这位母亲便在厅堂中央造了一座大理石墓,白天黑夜守着墓落泪,累乏之时,便枕着墓石入睡。

舍姆斯丁来到大厅门前,便听到弟媳的声音。他站在门外,听她吟诵道:

凭主借问坟墓,

他的美貌已经消掉?

请你回答我,

他的容颜已经变了?

坟呀,坟呀,

你既非天又非林阴大道;

为何明月高挂,

又为何树木繁茂?

正当此时,舍姆斯丁迈步进了门,一番问候之后,自我介绍说他是努尔丁的胞兄,把自己的身世讲给她听,告诉她说,她的儿子哈桑·白德尔丁曾在她女儿花烛之夜,在那里度过了一整夜,次日清晨时分失踪的。

舍姆斯丁还对她说:“我的女儿美娘怀的是一男孩儿,那就是哈桑·白德尔丁的孩子,我的外孙,你的孙子,我还把他带来了。”

哈桑·白德尔丁的母亲听舍姆斯丁这样一说,又得知自己的儿子还活在人世,且有了后代,于是急忙站起来,上前跪在舍姆斯丁的面前,跪下吻他的双脚,并且吟诵道:

安拉报告喜讯,

他们即来临。

倘若理会游子之情,

离别时必定伤心。

舍姆斯丁立即派仆人把阿吉布叫来。祖母看见孙子,忙搂在怀里,泪水不止。

舍姆斯丁说:“应该高兴才是,现在不是哭的时候。赶快收拾一下行装,跟我们一道去埃及米斯尔城吧!但愿老天成全,让你和你的儿子团聚。”

“好,好,好!我这就收拾。”

她立即吩咐仆人收拾行装,不多时就准备妥当了。

舍姆斯丁再次拜见国王,向国王告别。国王请舍姆斯丁给埃及国王带去大批礼品和古玩。

舍姆斯丁携带着弟妹、阿吉布及众仆从上路了。

他们来到大马士革城,在城外搭起帐篷。

舍姆斯丁对随从们说:“我们在大马士革停留一个礼拜,给我们的国王选购一些礼品和古玩。”

阿吉布对仆人说:“我想到街上逛逛。走吧,我们到大马士革市场上去看一看,瞧一瞧那个餐馆,看看那个老板怎样啦!因为我吃过人家的糖石榴子,他待我们很好,而我们却打破了人家的头,真是对不起那个老板。”

“好吧!”仆人说。

阿吉布和仆人出了帐篷,像是神秘的血缘关系的力量在把他推向他爸爸那里去似的。

二人进了城,径直来到那家餐馆,见老板正在门口站着。时间正是午后,餐馆里正好又是做了糖石榴子。二人走近老板,老板一看到阿吉布,便觉得由衷喜欢这个孩子。阿吉布望着老板额头上的伤疤,问候道:“老板,你好啊!我一直在想着你的伤口。”

听到这句话,哈桑·白德尔丁心中有一种难以表述的情感,有牵肠挂肚之感,心怦怦地跳起来。他低头望着地面,想说点什么,却觉得舌头不听使唤。片刻后,哈桑·白德尔丁抬起头来,望着阿吉布,很恭顺地吟诵道:

我终日思念亲人,

相见时却惊魂失神。

我低头去表示敬重,

想瞒住激动情却不随心。

我胸中本有怨言,

会面时却化为烟尘。

吟罢,连忙说:“二位来餐馆,安慰一下我的心吧!请吃点儿我亲手做的糖石榴子!小朋友,凭安拉起誓,我一看见你,就打心眼里喜欢你。我跟在你的后头,完全是没有意识的行为。我老是想着你呀!”

阿吉布说:“凭安拉起誓,我们很喜欢你。我们吃了你的几口东西,你却追赶我们,还想害我们。你一定要发誓不再追赶我们,不盯我的梢儿,我们才肯吃你的东西;如若不保证这一点,我们就立刻离开这里,再也不到你这里来。我们将在这座城里住一个星期。我外公要买些东西献给国王。”

哈桑·白德尔丁说:“我答应你的要求!”

阿吉布和仆人进了餐馆,老板端来一满碗糖石榴子。阿吉布说:“请和我们一起吃吧!但愿安拉消除我们的忧愁!”

哈桑·白德尔丁很高兴,便坐下和一主一仆一起吃了起来。哈桑·白德尔丁边吃,边目不转睛地望着阿吉布的面容,打心底里喜欢这个少年,整个身心都扑在了这个少年的身上。

阿吉布说:“我不是对你说过,你是个多情的人吗?你不要总看着我,不要总盯着我的面孔!”

哈桑·白德尔丁听他这样一说,不禁诗兴大发,吟诵道:

你有想法,

无意透露外宣。

皓皓明月皎洁,

面迎晨光依然舒展。

你的光华,

实令我由衷羡慕;

此情与日俱增,

永不消散。

你的容貌胜过满月,

我心熔在火焰间。

你是多福之河,

我却要干渴而死入九泉。

哈桑·白德尔丁时而为阿吉布加菜加餐,时而为仆人添饭。之后,他又给那一主一仆倒水,让他俩洗手,接着又从腰间抽出丝帕,让他俩擦手,旋即再给他俩喷玫瑰香水。

片刻过后,哈桑·白德尔丁走出餐馆门,带回两瓶加着麝香的饮料,递到一主一仆手中,让他俩喝,并且说:“请赏光吧!”

阿吉布和仆人接过饮料,喝了起来。那一主一仆破例吃了个足饱,方才快步赶回帐篷。

阿吉布见到祖母,祖母亲吻孙子;与此同时,却又想起儿子哈桑·白德尔丁,禁不住叹了口气,又哭了起来。她吟道:

亲人不在一起,

生活没有什么欢意。

我心中只想着你,

安拉知晓我的秘密。

她对阿吉布说:“孩子,你到哪儿玩了这么大半天呢?”

阿吉布说:“到大马士革城逛了一趟。”

祖母起身,端来一碗糖石榴子,对仆人说:“你和少爷一块吃点儿吧!”

阿吉布和仆人刚刚在餐馆吃饱,哪里还有胃口呢!

仆人还是坐了下来。

阿吉布坐下来,只觉得肚子满满的,因为他在餐馆已吃饱喝足。他抓起石榴子放在嘴里,刚嚼了两下,发现不大甜,其实因为他肚子已经很饱了。

阿吉布嚼了嚼就有些烦了,说道:“这个不好吃!”

奶奶说:“你在说奶奶做的糖石榴子不好吃?孩子,要说做糖石榴子,除了你的爸爸,没有一个人能比得上我。”

“奶奶,凭安拉起誓,你做的这个糖石榴子真不够味。我们刚在城里一家餐馆吃过,人家做的那种糖石榴子,那才叫好吃呢!那股味道,叫人一闻就想吃,真叫人馋得慌。比起那家的手艺,奶奶,你这手艺就算不上什么了。”

奶奶一听,十分生气,两服直瞪着仆人……

讲到这里,眼见东方透出了黎明的曙光,莎赫札德戛然止声。

----------------------------------------

1. 多福之河,传说中天堂里的一条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