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临，杜娅札德对姐姐莎赫札德说：“姐姐，你就把《商人与魔鬼的故事》给我们讲完吧！”

莎赫札德回答：“如果国王陛下允许，我是乐意讲的！”

舍赫亚尔国王道：“你就讲吧！”

莎赫札德继续讲：

大富大贵、见地高明的国王陛下。放牧人挥刀宰牛，然而剥掉一看，原来是皮包着骨头，既没油，也没肉。羚羊主人后悔不已，不过后悔晚矣。于是，干脆把宰了的牛送给放牧人，然后对他说：“给我送一头小壮牛来吧！”

放牧人送来一头小壮牛，那不是什么小牛，而是我那堂妹施妖术使我儿子变成的那头小牛。小牛看见我，挣断缰绳，来到我跟前，边在我身上擦蹭，边呜呜哭泣不止。

我见小牛落泪，心中悲伤，便对放牧人说：“留下这头小牛，牵走它和你的牲畜一道儿放养去吧！”

“不宰这头牛了，再给我另送头壮牛来吧……”

魔鬼听到这里，连声称奇叫绝。

羚羊主人接着讲：

我那堂妹看到这种情况，就说：“把这头小牛宰了吧！这小牛很壮！”

我不忍心宰掉它，便吩咐放牧人将它牵走，放牧人果然照我的话办，把小牛牵走了。

第二天，我正坐在家中，那放牧人突然来到我的面前，对我说：“老爷，我有一事相告，它会使你感到高兴，对我来说也是喜讯。”

我说：“请讲吧！”

他说：“老爷，我有一个女儿，小时候跟邻居一位老太婆学过妖术。昨天，照你的吩咐，当我把那头小牛牵到我女儿面前时，她一见小牛，便捂起脸，失声痛哭起来，稍顷，却又是一阵大笑。女儿对我说：‘父亲，你伤害了我的自尊心，竟把陌生人带到了我的面前。’我问她：‘陌生人在哪儿？你为什么哭，又为什么笑呢？’她对我说：‘你牵来的这头小牛，本是我们主人的儿子，因为他和他的母亲都中了第一个妻子的妖术，这就是我之所以大笑的根由。至于哭，则是因为他的父亲宰杀了他的母亲。’我感到万分惊奇，所以天刚亮，我就前来向你报告此事。”

魔王阁下，我听罢放牧人的讲述，欣喜若狂，无酒自醉，似乎从来没有这样高兴过。于是，我跟着放牧人到了他的家中。放牧人的女儿热情欢迎我，亲吻我的手。

紧接着，那头小牛走到我身边，在我身上撒欢似地擦蹭。我问放牧人的女儿：“你讲的关于小牛的事当真不假？”

小姑娘说：“阿伯，他真是你的儿子，你的心肝。”

“小姑娘，”我说：“你若能解救我的儿子，我那些在你父亲手下牧放的牲畜全部归你所有。”

小姑娘微微一笑，说：“阿伯，我没有这种财富上的欲望，仅要求你答应两个条件：第一，把我许配给他做妻子；第二，请准许我在你的第一位妻子身上施妖术，将她关押起来，因为她奸狡成性，令我心神不宁。”

魔王阁下，我听罢放牧人女儿的这番话，便对她说：“姑娘啊，这两个条件我全答应，外加送给你的父亲为我经管的全部财产。至于我那位堂妹，则完全听凭你处置。”

姑娘听完，便取来一只碗，盛满水，吹了一口法气，随后将水洒在小牛身上，口中念念有词地说：“你若天生就是一头小牛，那就保持本性，不要变形；你若中了妖术，承蒙安拉旨意，复现原形。”

突然间，小牛摇身一变成了人。这时，我上前抱住我的儿子，说：“孩子，凭安拉起誓，你那大娘怎样害你们母子俩的，如实告诉我吧！”

我的儿子把事情从头到尾讲了一遍。我对儿子说：“孩子，这是安拉差人救了你，恢复了你应有的权利。”

于是，我就把放牧人的女儿娶为儿媳，又让她对我那个老婆施妖术，将她变成了这只羚羊。我的妻子当时说：“变成羚羊，形象总比变成野兽要美。”我的儿媳过门后，与我儿子生活了一段时间，不幸因病离开了人世。儿媳死后，我的儿子远行到印度去了，那里便是与你发生争执的这位商人朋友的故乡。我牵着这只羚羊，走过一个地方又一个地方，到处寻找我的儿子。今天，命运驱使我来到这里，遇见商人坐在树下伤心哭泣，我就坐了下来，等待观看将要发生的事情。这就是我要讲的故事。

魔鬼说：“这是个奇怪的故事。我免他三分之一的罪过。”

这时，牵塞拉吉亚黑狗的老人走上前来，对魔鬼说：“我给你讲一讲我和这两条狗的故事，你若认为这故事离奇，那就请看在我的情面上，免掉这位商人三分之一的罪过。”

魔鬼说：“可以，你讲吧，如果你的故事果真离奇，我就答应你的请求。”

牵狗老人开始讲述他的故事：

魔王阁下，这两条狗是我的兄弟，我排行老三。我父亲过世了，留下三千第纳尔，我们兄弟三人各分得一千第纳尔。我开了个小店，连买带卖。我的大哥跟着商队外出经商去了。一年过去，他回来了，但是两手空空，什么东西也没带回来。我对他说：“我不是对你说过不要外出吗？”

他哭了。他说：“兄弟，安拉注定我命该如此，再说什么也无济于事。我已经一无所有。”

我收留了他，带他到我的小店里看了一下，然后又带他去洗澡，给他换上一套像样的衣服，陪他吃过饭，我对他说：“哥哥，我算算我的小店这一年中赚的钱，扣除本金，你我平分一下。”

我一算小店赚的钱，发现多达两千第纳尔。我非常高兴，连声感赞伟大的安拉。我把赚的钱平分成两份，给了哥哥一份，他这才又开起小店，做起生意来，

时隔不久，我的另一个哥哥卖掉店铺，买了一批货物，决计跟着商队外出经商。我再三劝阻他，他就是不听，还是跟着伙伴们走了。一年过去，他也像我大哥一样空手而回。我对他说：“我不是劝说过你不要外出吗？”

他哭了。他说：“兄弟，这都是命中注定的事，说什么也没有用了。如今我已身无分文。”

我没再说什么，随后带着他去澡堂洗澡，给他换上新衣服，让他在我家住下来。

一天，我对他说：“我把店铺的账结一下，扣除本金，所赚的钱你我平分。”

我一算账，发现又赚了两千第纳尔。于是给了哥哥一千第纳尔，让他开了个店铺，自己经营谋生。

我们一起生活了一些日子，我的两位哥哥又想外出了，而且要我和他们一道远行。我不想去，对他们说：“你们外出得到了些什么？我外出又能得到什么？”

他们再三要我跟他们一起远行，我没有服从他们，而是守在我的店铺里做买卖。一年之后，他们又建议我外出，我还是没有去，如此度过整整六年时间，我终于同意外出远行了。

可是我没想到，当我问起他俩还有多少钱时，二人说已身无分文。他俩游手好闲，吃喝嫖赌，竟把我给他们的那一千第纳尔本钱也挥霍光了。

没有办法，我只好清理自己的账目，将现金和货物一并结算，共有六千第纳尔。我在家里挖了一个坑，埋下三千第纳尔，以备将来发生不测，可以取出来谋生，然后我对他俩说：“两位哥哥，我这里有三千第纳尔，我们每人带上一千第纳尔，就用这么多钱外出做生意。”

他俩异口同声说：“太好啦！”

我拿出三千第纳尔，分给他俩每人一千。我们采买了货物，租了船，带上所有需用的物品登上船，航行了整一个月，到达一座城市，卖掉货物，一第纳尔获利十第纳尔。我们正想离开那里时，在海边上看到一个女人，衣服褴褛。那女人走过来吻了吻我的手，说：“先生，你有要我报答的恩德吗？”

“我做过善事，但没有人报答我。”我说。

女人说：“先生，你就娶我为妻，把我带到你的国家去吧！我已经把自己许给了你，你就对我行行好吧！因为我是那种有恩必报的人，我是不会欺骗你的。”

听完她这番话，顺从安拉的意志，我对她的慈悯之情油然而生。我娶了她，给她换上衣服，带她上了船，在船上给她铺上一张好床，把她待若上宾。之后，我们扬帆登程了。我打心眼里十分爱她，与她朝夕相伴，因此怠慢了我的两位哥哥，他们对我生了嫉妒之心，因我的钱足货多而眼红。他们的眼盯在我的钱上，商量要杀掉我，抢走我的钱。他们说：“我们杀了弟弟，所有的钱就都成我们的了。”

他们鬼迷心窍。正当我睡在妻子身边时，他们悄悄走来，抬起我和我的妻子，将我们抛入海中。我妻子醒来，摇身一变成为女精灵，将我抱起来，登上一座海岛。她匆匆离去，清晨又回到我的身边。她对我说：“我是你的妻子，是我把你从海中救出来的，承蒙伟大安拉默许，使你免遭杀害。你要知道，我是个女精灵。我一看见你，便打内心里爱你。我信仰安拉及其使者。你看见了，我来的时候是那个模样，你却和我结成了夫妻。现在，我救出了你，使你免于被淹死在大海之中。你的兄弟们实在太可恨，我非杀死他们不可！”

听她这样一说，我感到不胜惊奇。我谢过她的善行，对她说：“杀死我的哥哥，那是使不得的。”

随后，我把自己同他们的交往，从头到尾讲了一遍。听完我的话，她说：“我今就飞到他们那里去，沉掉他们的船，结束他们的性命。”

我说：“看在安拉的面上，你千万不可这样行事！谚语说得好：‘以善报恶，恶自悔过。’无论如何，他们是我的同胞兄弟。”

“我一定要杀掉他们！”她口气不改。

我再三求她宽大容忍，她方才带上我飞上天空，最后落在我家的房顶平台上。我打开门，刨出埋在地下的三千第纳尔，向人们问安致意之后，采购了许多货物，我的小店又开张营业了。夜幕降临之时，我走进家门，发现有两只狗被拴在家里。

两只狗看见我，站了起来，缠着我哭泣不止。我妻子说：“这就是你的两个哥哥。”

“谁把他们变成了这个样子？”我问。

“我派人叫我姐姐来把他们变成了这个模样。十年之后，他们才能恢复人貌。”

他俩像这个样子生活了十年。现在，我去找我妻子的姐姐为他俩恢复人貌，正好遇到这位商人，他把自己的情况告诉了我。因此，我不想离开这个地方，也好看看情况如何，亲眼见见你与他之间将要发生的一切。这就是我的故事。

魔鬼听后，说：“果真不假，这的确是个离奇的故事。看在你的面上，我免他三分之一的罪过。”

这时，牵花斑骡子的老人走上前来，对魔鬼说：“魔王阁下，我给你讲个故事，比前两个故事更加离奇古怪。若能让你满意，就请你免掉商人的其余罪过吧！”

魔鬼说：“好吧，你讲吧！”

牵骡老人讲了下面一个故事……

群魔之王啊，这骡子原是我的妻子。我离开妻子外出，在外呆了一整年。当我结束旅行生活，于夜里回到家时，却见一个黑奴和她睡在床上，二人有说有笑，亲吻搂抱……

妻子看到我，急忙纵身而起，抄起一只装着水的罐子，念了几句咒语，将水浇在我的身上，同时咕哝道：“变，变，变……变成一条狗！”

我当即变成了一条狗，妻子把我赶出家门，从此我流落街头，无家可归。一天，我走到一家肉铺店，上前啃起骨头来。屠户看见我，把我收养起来，带回他的家中。可是屠户的女儿见了我，马上把自己的脸捂上，并且说：“爸爸，你怎么把一个男子带到家中来了？”

屠户说：“哪里有什么男人？”

“这条狗就是中了一个女人的妖术而由男人变成的，我能够解救他。”

屠户听他女儿这样一说，便回答道：“我的女儿，凭安拉起誓，你就把他解救出来吧！”

于是，姑娘拿起一只盛着水的罐子，念了几句咒语，将水往我身上洒了一点点，同时说：“变，变，变……恢复你的原形。”

我当即变成了人，上前亲吻姑娘的手，对她说：“我希望你能够像我的妻子在我身上施妖术那样，对我的妻子施魔法。”

姑娘给了我一些水，告诉我说：“你乘她熟睡之时，将这水洒在她的身上，你想让她变成什么，她就会变成什么，保你如愿以偿。”

我回家后见妻子正在熟睡，便将那水洒在了她的身上，同时说：“变，变，变……你给我变成一匹骡子！”

我妻子果然变成了一匹骡子。魔王阁下，你现在看见的这匹骡子就是我的妻子变的。

魔鬼望着那匹骡子，问道：“此事当真不假？”

骡子点点头，意思是说：“是！当真不假。”

魔鬼听完，高兴地耸肩扬眉，免除了商人其余三分之一的罪过。

讲到这里，眼见东方透出了黎明的曙光，莎赫札德戛然止声了。

妹妹杜娅札德说：“姐姐，你讲的故事多美、多甜、多有趣呀！”

莎赫札德说：“如蒙国王陛下厚恩，能再留我一夜，这与我明晚将要讲的故事相比，就算不上什么精彩、美妙、动人了。”

听莎赫札德这么一说，含赫亚尔国王心想：“凭安拉起誓，我不杀她，也好听她讲下去。因为她讲的故事太奇妙啦！”想到这里，他说：

“我要把故事听完，明晚你接着讲吧！”

他们相互拥抱，安歇到天色大亮。

清晨，国王上朝理政。宰相和文武大臣朝拜完毕，国王埋头审理奏折案卷，发号施令，颁布任免诏书，直到日将西沉，方才返回寝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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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第纳尔，货币名，一第纳尔等于一百第拉姆，一千菲勒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