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临,莎赫札德接着讲故事:

幸福的国王陛下,加法尔忍不住地问道:“王储大人在哪儿?”

老太监说:“我们现在就去找他,请跟我来,不要着急……”

加法尔跟着老太监从一个厅出来,又走进一个厅,厅厅烛火通明,摆设阔气豪华,形式与色调各不相同。来到一个房门前,见门关着,加法尔上前轻轻叩门……门开了,法德勒探出头来,只见他依旧穿着酒宴礼服。法德勒上前拉住加法尔的手,不声不响地将他领进房间。走进房门,见只有艾敏坐在地毯上,酒宴礼服也还没有脱。艾敏身旁有一位女子,身披斗篷,露着脸面,一看便知是个侍女,脸上挂着忧虑的神情。

加法尔向大家问过安好,然后站了下来……艾敏对加法尔说:“请坐吧!一块听听这段奇妙的故事!”

加法尔坐下,法德勒坐在加法尔的身旁。艾敏说:“这个侍女带来了一个与你我有关的消息……她是我们的一个女仆,我们派她侦察了那位宰相的情况,请听她讲讲那位宰相的背叛行径吧!”

加法尔一听,不禁心中暗喜,遂伸长脖子,一声不响地侧耳细听。

女仆对艾敏说:“主公,您知道,叶海亚·伊本·阿卜杜拉·伊本·哈桑·阿莱维曾在迪勒穆山举兵叛乱,身边集聚了一批什叶派教徒,他们都憎恨阿巴斯人,一心想夺取哈里发权位,哈里发拉希德先后派几位将领率兵前往镇压,但那些人越战越勇,直至派宰相贾法尔的弟弟法德勒领兵前去,形势方才出现了转机。法德勒到达塔勒干,得知那个人藏在迪勒穆山中的一个暗堡里,便设计将他诱出,答应给他种种好处。因为法德勒也是什叶派人士,故叶海亚相信了他的许诺。叶海亚下山之后,法德勒待之甚好,并要他跟自己前往巴格达,到哈里发那里自首,叶海亚拒绝了这个要求。法德勒敦促叶海亚下山,并按其要求,给拉希德写了一封信……二人达成协议之后,正如您知道的那样,法德勒把叶海亚送到巴格达,受到了哈里发的热情接待。其后不久,哈里发从一些算命先生那里得知,叶海亚反叛之心仍未平息……”

艾敏打断女仆的话,摇着头说:“是啊……那个人仍然心怀恶意。我们与他们敌对到这等地步,那些阿里派人士们会对我们放心吗?再说,我们也对他们放心不下呀!”

加法尔说:“谁能够保证法德勒没有和他的同伴叶海亚达成秘密协议,以便拖延一段时间,然后起兵反对我们所有的人呢?”

法德勒说:“看来这正是哈里发所考虑的问题。因为他正像你们将听说的那样,他说出话,然后反悔。”

女仆望着艾敏,继续说:“是的……我们的主公拉希德果然背弃了约言,原因不得而知,但我晓得祖伯尔族人说那个阿里派人士的坏话……于是,哈里发下令将之关押起来,也许你们以为他现在在牢中。”

艾敏感到奇怪,说道:“那是毫无疑问的。”

女仆微笑着说:“不,主公!他现在正在探亲的路上呢!”

“什么,谁把他放掉啦?”艾敏大声问道。

“贾法尔宰相。”

“怎么会呢?他哪里有这等胆量?”

“请让我讲讲今天黄昏时分我亲眼所见到的情景!”

艾敏侧耳倾听。女仆说:“今天晡时时分,宰相坐在宫中自己的房间里。当时,除了我,其余的太监、女仆都在忙于自己的工作。我留心地观察着每一位进出宫殿的人。我看到刚才提及的那个叶海亚一个侍卫也没带,独自鬼鬼祟祟地进了宫门,知道他是偷着来的……我仔细观看他的行走路线,发现他直朝宰相房间走去。我急忙躲到一个房间,从那里可以看到宰相房间里的情况。我看到叶海亚进了房门,宰相站起身来迎接他,然后让他在自己的身旁坐了下来,随后吩咐仆人关上了房门。房间内只剩下他俩,没有第三个人,我知道他俩定有什么秘密事情相商。二人坐好,宰相问及坐牢的情况,叶海亚哭着说:‘喂,贾法尔,你就祈求真主襄助我吧!你设法把我放出来吧!凭真主起誓,我没做什么坏事,何必把我关押起来呢!’叶海亚说完,宰相安慰了他一番,听不清说了些什么,但有一句话还是听明白了,宰相说:‘随你的便,自选一个地方,到那里去吧!’”

女仆说道这里,艾敏面现惊愕神情,说:“他好大的胆啊!这简直是背叛!他怎敢放我父亲下令关押的俘虏呢?!他想干什么?”

“我听那个人说:‘我如何走得掉呢?我担心再次被他们抓住,重新投入牢中……’”女仆说。

“凭真主起誓,他说的对呀!”法德勒说。

“那么,他怎么放掉叶海亚呢?”加法尔问。

女仆说:“宰相要叶海亚放心,并答应派侍卫数名,将他送到安全的地方。我听到叶海亚连声感谢宰相,而宰相则鼓励叶海亚放心大胆地离去……”

“照这样说,他已经跑掉啦?”艾敏大声问道。

“是的,主公。我看到叶海亚刚一出门,便想立即跑来向您报告消息……但一时未能脱身。”

艾敏望着加法尔,仿佛想听听他的意见。加法尔示意把女仆打发走,艾敏知道加法尔不想在女仆在场的情况下说什么。艾敏示意女仆到管家婆那里去领赏。女仆站起来,吻了吻艾敏的衣袍,然后出了房门。

房间里只剩下加法尔、艾敏和法德勒,加法尔开始用听到的消息威吓那两个人,以便引诱他俩杀贾法尔·巴尔马克。加法尔说:

“容忍这种侵犯权利的行为,那是一种软弱。”

加法尔等待艾敏有什么表示,却见他哈哈大笑不止。加法尔感到奇怪,遂问:“主公为什么笑呢?我猜想主公定以为大难是可笑的!”

“不是的……我想,假若你听到你到来之前法德勒对我说的那些话,你一定会觉得疑惑不解。”

艾敏说罢,即将目光转向法德勒,好像命令他再把那些话讲一遍。

加法尔望着法德勒,只听法德勒对艾敏说:“我以为主公指的是关于阿芭萨公主的消息,对吗?”

艾敏点头说道:“正是!“

加法尔更想听听那个消息了。法德勒把那天拂晓时分发生在奴隶大院的事情和艾布·阿塔希亚向他讲的故事以及所见所闻,从头到尾讲了一遍……加法尔听后大为吃惊。法德勒刚刚说完,加法尔禁不住站了起来,大声喊道:

“多么无耻的背叛!你们怎能忍受?哈里发为什么不晓得此事?”

法德勒说:“有关阿芭萨的消息,谁也不敢告诉哈里发。不然,拉希德会大发雷霆,传达消息的人就会面临拿命天仙的威胁。”

加法尔说:“我们明知此背叛行径,怎可隐而不报呢?隐而不报,也是一种背叛呀……”

法德勒说:“一定要设法通过歌女用手势或暗示的方法告诉哈里发。至于那个阿里派人士逃跑的消息,则是很容易传到哈里发耳中去的。”

加法尔相信,仅仅放走阿里派人士一事,足以置宰相贾法尔·巴尔马克于死地。这也是他的愿望。因此,加法尔鼓动法德勒从速将此事告诉拉希德。片刻过后,加法尔好像想到一件什么重要事情,望着法德勒,说:“阿芭萨的那两个孩子在哪儿?我希望你们不失时机地将他俩抓住,好好保护起来,以备到时作证。只传消息,没有证人,万一哈里发怪罪下来,报消息的人要吃苦头的!”

法德勒说:“我不会天真到这种地步……听到这个消息后,我立即派出数人,艾布·阿塔希亚也在其中,去抓那两个孩子,尚不知情况如何……但是,我担心他们抓不到他俩……”

正在这时,隔壁房间传来脚步声,然后听到敲门声,艾敏一听便知有仆人前来报信儿……法德勒站起来,走去将门拉开,但见一仆人仍然站在门外,艾敏知道定有什么事需要单独向自己报告。加法尔和法德勒也明白了仆人的意思,随后告别艾敏,先后走出房门。

仆人来到艾敏面前,报告说:“一个雇工在门外等候见主公阁下。”

艾敏一听便知母亲祖贝黛派来了差使,因她是第一个使用雇工传递书信的人。艾敏问:“他有什么事?”

“他来请您到王后祖贝黛那里去,说王后想在明天早晨见见您,有要事相商。”

“告诉雇工,我明日一早就去。”

仆人走出房门,时值夜幕垂空,各自上床歇息去了。

“幸福的国王陛下,现在我来讲讲王后祖贝黛的情况。”

祖贝黛是贾法尔·伊本·艾比·贾法尔·曼苏尔的女儿、拉希德的堂妹,回历165年,堂兄、堂妹结为夫妻。祖贝黛常以自己是哈什姆族人为荣,因为拉希德的其余妻子都是异族人。因此,祖贝黛在拉希德那里拥有至高无上的地位。祖贝黛容貌俊秀,原名叫乌麦·阿齐兹,因其皮肤细嫩,姿色超凡,故祖父曼苏尔特为她起了个这么个名字。她的话在拉希德那里特别有分量,拉希德遇事总要和她商量。她在伊斯兰的历史上留下了无与伦比的业绩……由她主持,在希贾兹开凿了著名的“迈沙什泉”;不仅开了水源,而且修了通向高地、洼地、平原和山区的水渠,总长度达十二法尔萨赫,直通麦加城,耗资一百七十万第纳尔;此外,还在希贾兹建了工厂、房舍,挖了许多井和水塘,亦耗资数千;与此同时,她还拨出许多钱济助穷人。她有一百名女仆,每个女仆都能背诵十节《古兰经》文……因此,在她的宫中常可听到蜜蜂嗡鸣似的念经声。

祖贝黛首先使用镶嵌宝石的金银器皿。她穿的金银丝绣花衣,仅刺绣费一项,便多达五万第纳尔。她是第一位使用男女雇工的人。她也是第一位用银、黑檀和紫檀木制作华盖的人。华盖内外挂钩全用金银制成,帷子则是五彩绸缎,上有金丝银线绣成的图案。

祖贝黛穿的软底靴上缀着宝石。她用的烛台都是金的……许多人纷纷仿而效之。

祖贝黛有一座宫殿,坐落在巴格达城底格里斯河的西岸,名叫“祖贝黛宫”,被人们称为“静宫”。位于曼苏尔城东“永宫”的南侧,周围有花园环抱,花木繁茂,雅致无比。

祖贝黛具有强烈的哈什姆人意识,由衷地恨巴尔马克家族,尤其憎恶贾法尔·伊本·叶海亚。因为这位宰相压制她的儿子艾敏,抬高其同父兄弟麦蒙,虽然麦蒙系一波斯女奴所生……更使她恨之入骨的,则是贾法尔迫使拉希德同时立麦蒙和艾敏为王储,而她只希望立艾敏为王储。回历186年,拉希德携妻带子及大臣、武将、法官数人前往麦加朝觐,其中就有艾敏和麦蒙,以便在那里立兄弟俩为王储。当时,贾法尔·巴尔马克在场作证,并写了两份证书,挂在天房上,同时要兄弟俩宣誓守约。祖贝黛出席了这一仪式。艾敏宣完誓,正要步出天房时,贾法尔将之召回,对他说:“倘若你背弃了你的弟弟,真主会惩罚你的。”然后要艾敏连续三次宣誓,艾敏只有依从……因此,祖贝黛对贾法尔怀恨在心,决计找机会进行报复,动手制服之……也许在祖贝黛的眼里,巴尔马克家族是她最可恨的敌人,故而千方百计打探他们的消息,以期寻机行事,置之于死地,祖贝黛知道贾法尔常到阿芭萨那里去,但不晓得那两个孩子的情况……假若她知道两个孩子的情况,她会随时在她丈夫面前谈起的。因为她在拉希德那里有至高无上的地位,所以不担心他会对她大发雷霆。

那天早晨,奴隶大院里吵吵嚷嚷,祖贝黛派去的一个侦探,打探到了那两个孩子的消息。消息传到祖贝黛的耳里,她便决定尽快告诉拉希德,但她想先和她的儿子艾敏商量一下,于是差人去叫艾敏。

第二天一大早,艾敏应母亲邀请前往“静宫”。照当时习惯,王储出门,前有持矛骑士开道,左右有众仆佣护卫。艾敏身穿黑衣服,头戴烟囱帽,骑着骏马,在众侍卫簇拥下,沿着底格里斯河东岸行进。一行人马跨过苏福利大桥,来到河西岸,便看到了“静宫”。一路之上,看见王储的队伍的人们,纷纷停下脚步,向艾敏行礼致意,祝愿他健康长寿,尤其是那些具有强烈民族意识的阿拉伯人,更加热情非凡,欢声不绝……艾敏容光焕发,频频向人们挥手还礼,脸上洋溢着青春的美与帝王的尊严。

祖贝黛急切地等待着儿子的到来。虽明知两宫距离遥远,心中却嫌儿子行动迟缓。这倒是人之常情:对于等待者来说,哪怕等的时间再短,却总觉得漫长。艾敏是祖贝黛的独生子,故母亲常想念儿子,并且把全部希望都寄托在他的身上,所以早就为儿子准备好了应有的一切……她令女仆们在花园中的道路上撒满鲜花,并且为儿子准备了一张散发着麝香和龙涎香气的椅子。她为儿子安排的那个房间,天花板用檀香木制成,表面贴着各种色彩艳丽的绸缎做装饰;四壁罩着缎帐,上有金线绣成的字,或是诗句,或是格言,均挂在金钩上。地上铺着整块的华贵地毯,上织有波斯一位国王狩猎图,做工精细,形象逼真;四个角上,有金线绣成的字样,全是诗句;当中有一孔雀图,羽毛用金银线织就,眼睛用宝石制成,光亮夺目。

祖贝黛的“静宫”中有房数间,陈设各不相同,其中有一间阿尔巴尼亚式的,里面的礼拜毯、靠枕等家什皆备十套,总价要在五千第纳尔以上,而且地毯、窗帘、壁帐以及金烛台的价钱除外。那里点燃的龙涎香蜡烛是最贵重的东西,在祖贝黛之前,根本不曾有人使用过……

讲到这里,眼见东方透出了黎明的曙光,莎赫札德戛然止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