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八十六夜
一千零一夜
夜幕降临,莎赫札德接着讲故事:
幸福的国王陛下,努尔丁到海边一看,只见那里空空荡荡,人和船都已无影无踪了,不禁心中难过,泪水夺眶而出,边哭边凄然吟诵道:
幸运的幻影,
敲门时在五更。
薄明时分,
惊醒了我的梦。
但见友伴们,
静卧在旷野中。
此时追幻影,
天不寒而心觉冷。
相会之地何遥远,
眼前只余一片空空。
努尔丁在海岸上踱来踱去,左右观看,只见岸边聚集着一伙人,他们议论说:“喂,穆斯林们呀,亚历山大城没有什么尊严可讲了,就连西洋人都可以随意到这里来,抢了人就带回他们的国家去,竟然没有一个穆斯林敢问他们一句话,更没有一个守兵敢去追赶他们。”
努尔丁插嘴问:“发生什么事啦?”
他们说:“孩子啊,你有所不知:刚才来了一条西洋船,船上有一群兵士,他们闯入港口之后,将停泊在这里的一条小船连同船上的人一起抢走,带回他们的国家去了。”
努尔丁听人们这样一说,立即倒在地上,昏迷过去,不省人事。过了一会儿,努尔丁慢慢苏醒过来,人们问他怎么啦,他才把事情的经过从头到尾向他们讲了一遍。
众人听后,纷纷责骂努尔丁,有的说:“你干吗非要让她穿黑纱披单和靴子进城呢?”他们一个接一个地斥责努尔丁,言词一个比一个激烈。
这时,一个人说:“不要埋怨他了,他已经够难受的了。”
人们根本不听规劝,照样一个接一个地责怪、训斥、讽刺努尔丁。努尔丁悔恨莫及,再次昏迷过去,不省人事。
正当此时,香料商向着人群走来,想问问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香料商走近一看,见努尔丁躺在地上,昏迷不醒,赶快走上前去,俯下身,大声呼唤努尔丁。
片刻后,努尔丁苏醒过来,香料商问:“孩子,你这是怎么啦?”
努尔丁说:“大叔,我那个被人买走的姑娘……我刚刚用船把她从她父王的城中接到这里来,历尽千辛万苦,不料又被人抢走了……我带着她来到这里,把船停靠在岸边,拴好缆绳,让她坐在船上,我就到你家去借衣服,以便让她穿上进城。我离开后,西洋人就来了,他们把船和姑娘都抢去了。”
香料商老人听努尔丁这样一说,脸色顿时暗淡无光,深为努尔丁感到惋惜。他说:“孩子,你为什么非要她穿着黑纱披单进城不可呢?不过,孩子,时到如今,说什么也没用了。孩子,起来吧,跟我一起进城去!但求安拉赐予你一个更漂亮的姑娘,得到更大的欢乐。赞美安拉,他让你失掉一种东西,还会让你得到补偿,甚至还会赢利呢!孩子,你要知道,人世间的聚合、离散全操在伟大安拉手里,人无可奈何!”
努尔丁说:“大叔,凭安拉起誓,说实话,我永远忘不了她,我一定要去找她,哪怕为她饮黄泉苦酒。”
“孩子,你打算怎么办呢?”
“我想再赴希腊,直奔法朗杰城,不惜冒生命危险,得到她就活下去,得不到她便一死了之。”
“孩子,古谚说得好:‘瓦罐不打,一辈子不漏。’可是,谁能担保瓦罐不打呢?如果还像第一次那样,说不定他们也会把你杀掉的,尤其他们已经认识你。”
“大叔,你就让我去吧!为了我那心上人,我宁愿让他们尽快把我杀死,也不愿意失掉她而在忍耐中活着。”
说来也巧,港口上停泊着的一条船马上就要起航,乘客们都已上船,水手们正要解缆张帆。这时,努尔丁主意已定,快步登上船去,船即扬帆开航了。船顺风航行了几日后,在波涛汹涌的大海上遇到一条西洋船。那条西洋船正在那里游弋,见船就抢,唯恐玛丽娅公主被穆斯林劫走。他们见到穆斯林的船就连船带人一起送往希腊国王的京城,打算把他们全都杀掉,借此还独眼瘸腿宰相为娶玛丽娅公主而许下的愿。
他们看见努尔丁乘坐的那条船,立即冲了上去,连人带船一并抢获,然后将船上的人押往玛丽娅父王的京城法朗杰城。国王看见一百名穆斯林被带到他的面前,立即下令斩杀他们,刽子手手起剑落,眼见俘虏们的首级连连落地,最后只剩下努尔丁一个人,仿佛刽子手见他年纪幼小,身材健美,容颜俊秀,故同情之心油然而生,有意留到最后再杀他。
国王看见努尔丁,一眼认出了他,问道:“你不就是上次来我们这里的那个努尔丁吗?”
努尔丁说:“我没到过你们这里,我不叫努尔丁,而叫易卜拉欣。”
“你在撒谎啊!你就是我送给教堂管事老太太,叫你帮她干活的那个努尔丁。”
“陛下,我名叫易卜拉欣哪!”
“等教堂的管事老太太来了,让她认认你是不是努尔丁吧!”
正在这个时候,独眼瘸腿宰相进来了,他向国王行了吻地礼后,说道:“国王陛下,我为公主建造的新宫殿已经竣工。陛下知道,我已向耶稣基督许过愿:一旦宫殿竣工,我必在宫殿门前斩杀三十名穆斯林作为祭品。我现在到陛下这里来,就是为了向你讨三十名穆斯林俘虏,以便斩杀还愿,权作向你借贷,待日后我抓了俘虏再还给陛下。”
国王说:“凭耶稣基督和正教起誓,我这里只剩下这一个俘虏了。”
国王指着努尔丁,对宰相说:“你把他带走,马上把他杀掉祭主吧!其余的二十九名,待我有了俘虏,再给你。”
独眼瘸腿宰相走去,带着努尔丁来到新建的宫殿门前,想把努尔丁斩杀在门槛上,不料刚一举刀,油漆工却说:“老相爷,油漆未完,请再等两天再杀这个俘虏吧!等我们油漆完了,凑够三十名俘虏,到时一起斩杀,还愿祭主吧!”
宰相听了他的意见,下令将努尔丁关进他的马厩里。
讲到这里,眼见东方透出了黎明的曙光,莎赫札德戛然止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