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夜

一千零一夜

夜幕降临,莎赫札德接着讲故事:

幸福的国王陛下,舒尔康听那女子对姑娘们说:“来呀!趁月色正明,天还未亮,我和你们一一摔跤!”

姑娘们一个个走来,女子一一把她们摔倒,结果全被摔倒在地,并用标带绑住她们的手脚。

这时,站在她们面前的一位老太婆走了出来,愤怒地对那女子说:“喂,坏女人,难道说把姑娘们都摔倒,你就高兴啦?我这么大年纪,同她们摔过四十次跤,你有什么值得这样自鸣得意!如果你觉得自己有力量,那就同我较量一下吧?你若愿意,就快动手,我一定让你的头扎在你的裤档里。”

那女了怒气满怀,表面却微微一笑。她走到老太婆面前,说:“智多星,凭耶稣起誓,你是真想与我摔跤,还是和我开玩笑?”

老太婆说:“我真要和你摔跤。”

“如果你有力量,就来摔吧!”那女子说道。

老太婆一听,勃然大怒,毛发倒竖,就像刺猬似的。女子冲上前去,老太婆说:“凭耶稣起誓,我只有赤裸着身子才同你摔呢!”

老太婆解开外衣,把手伸进内衣,抽出一条绸带,扎在腰里,俨然像一位天神或一条花斑巨蛇,随后弯下腰去,对女子说:“来吧!你要像我这样动作!”

所有这些,舒尔康都看在眼里,听在耳中。他仔细观看老太婆的丑态,禁不住笑了。

老太婆弯下腰去时,那女子慢慢站起来,拿出一块丝帕,折叠了两次,又挽起裤管,露出白玉般的小腿,散发着麝香的芬芳,高高的前胸宛如挂着两枚大石榴。她走上前去,与老太婆相互抓住,开始摔跤。

舒尔康抬眼望着天空,祈求安拉默助那女子将老太婆摔倒。

女子头一低,左手捂住老太婆的嘴,右手搂住她的脖子,卡住她的喉咙,正要用力勾手之时,老太婆奋力挣扎,好容易才挣脱了女子的双手,正想逃走,不料仅仅后退了一步,便摔了个仰面朝天,只见她两脚乱蹬,一只脚蹬入泥里,一只脚朝向天空。

舒尔康见此情景,禁不住捧腹大笑,前仰后合,几乎瘫坐在地。片刻过后,他站起来,抽出宝剑,左右环顾,别无他人,只有那老太婆仰面躺在地上。他想:“称这老太婆为智多星,名不副实啊!”

舒尔康走去看看那两个人的情况,那位女子走过来,扔给老太婆一件薄绸衣,让她穿上,然后向老太婆道歉说:“智多星,我本不想把你摔成这个样子,是你想逃跑,自己摔倒的。感谢上帝,你还好,平安无事。”

老太婆没有答话。她站起来,害羞地离去,直到身影消失在夜幕里。

被绑着的十个姑娘坐在地上,只有那位女子站着。舒尔康说:“万事各有某种机缘。我困倦不堪,睡在马背上,是马把我送到这里来的。也许这位女子及其所有的东西会成为我的战利品。”

说完,舒尔康跃上马背,挥动鞭子,手握出鞘宝剑,纵马向那片草地飞驰而去,同时口里还喊着“安拉至大”。

那女子看到有人骑马飞驰而来,立即站起身,一步跨过那条宽六腕尺的小溪。站在溪边,高声喊道:“喂,你是何人?你扫了我们的兴!你抽出宝剑,好像是个带兵的将领。你从哪里来,又到哪里去呀?你要说实话,说实话对你有利;你不要撒谎,撒谎是小人的惯技。毫无疑问,你是夜里迷了路才走到这里来的。你到了这里,只能变成我们的战利品。你要知道,你现在是在一片草原上。只要我大喊一声,就会有四千名武将出来。你要告诉我,你想干什么?假若你要我们为你指路,我们一定会帮助你。”

舒尔康听女子这样一喊,勒马站下,回答道:“我是异乡来的穆斯林,独自来到这里的。我想获得战利品,却发现在这夜月里,没有比这十个美貌的姑娘更好的战利品,因此我想把她们带回去,送给我的同伴……”

女子说:“嗨,好了不起的奢望!你要知道,你是得不到战利品的。说实话,姑娘们不是你的战利品。我不是刚才对你说过,撒谎是卑劣行为吗?”

舒尔康说:“真正幸福的人,只满足于安拉的恩赐,别无所求。”

“凭耶稣起誓,若我不是担心你死在我的手里,我真会大喊一声的。假若我喊一声,顷刻人马遍地。但我是同情异乡人的。你若想得到战利品,那就请下马,并且凭你的宗教起誓,扔下你所有的武器,空手同我摔一跤:你若能把我摔倒,就可以把我放在你的马背上带走,我们所有的人都将成为你的战利品;如果我把你摔倒,你就得听我的了。你若同意这个条件,就请向我立誓吧!我担心你背信弃义呀,古人有训:背信弃义乃天性,故任何人不值得信任。你立下誓言,我就到你跟前去。”

舒尔康听后,贪心顿生,很想得到眼前这位女子,心想:“她不知道我是一位大英雄啊!”

想到这里,他对女子说:“你也立个誓吧!我决不带任何武器,而且等你准备好之后,说可以动手,我才接近你,同你较量。假若你能把我摔倒,我就用金钱赎身;如果我把你摔倒在地,那你就真正成了我的战利品了。”

女子说:“一言为定!”

舒尔康一时不知如何是好。片刻后,方才说:“凭先知起誓,我也同意。”

“你现在就凭创造人类并为我们制订法律的主宰起个誓吧!”

舒尔康凭自己的信仰起了誓。

就在这时,女子纵身一跃,跳过小溪,趁舒尔康措手不及,一个箭步冲上去,仅仅一抓一搡,便将舒尔康摔倒在地。

女子说:“喂,穆斯林,我若现在置你于死地,你还有什么话好说?”

舒尔康说:“你要杀害我,这是不道德的,我们的先知穆罕默德,即使在战争中,也严禁杀害无辜。”

“既然如此,我就宽恕你了!反正做一件好事,总会有善报的。”

说罢,女子一跃,跳到小溪另一边,笑着说:“先生,我真不想离开你。不过,我要劝你一句:趁天还没亮,赶快回你的伙伴中去吧!以免我们的武将们把你抓去,将你插在矛头上。你连女子都抵挡不过,又如何面对须眉英雄呢?”

舒尔康一时不知如何答话。当他看见女子向修道院走去时,急忙说:“小姐,你怎好忍心丢下心碎的异乡客,独自离去呢?”

女子回过头去,笑着望了望他,说:“你有什么要求,我会答应你的。”

“我既已踏上了你的土地,听到了你那温柔、甜美的话语,成了你的一名奴仆,怎好不给一口饭吃就让我返回呀?”

“只有吝啬鬼才拒绝款待来客。好吧!来我这里做客吧!骑上你的马,沿着河边跟我走,就会得到我的款待。”

舒尔康心中高兴,扬鞭策马,来到女子面前。女子前面带路,行至一座胡桃木搭成的小桥上,小桥上装有铁链辘轳和钩状铁索。

舒尔康朝那座小桥望去,只见刚才与女子摔过跤的那些姑娘正在嬉戏耍闹。她们见有客人到,立即站住,把目光转向女子。女子用罗马语对其中的一位姑娘说:“你帮他牵着马,把他领到修道院里去吧!”

舒尔康跟着姑娘走过小桥,眼见景美人更美,不胜惊异,心想:“假若佟丹宰相也跟我一起来,亲眼看一看这些如花似月的姑娘们,那该有多好啊!”他回头望着那女子,说:“美丽的姑娘,今天我既得到了友谊,又得到了敬重。我已在你面前,你就把我带到你家,让我接受你的款待吧!日后若有机缘,请到伊斯兰帝国去,看看那里一个个雄狮般的男子,你也就认识我是何许人了。”

女子听他这样一说,很是生气。她说:“凭耶稣起誓,我本认为你是位智者。可是,我现在却看到了你肚子里的坏水。你怎么用这样的话骗人呢?我知道,我若落到了你们的国王欧麦尔·努阿曼手里,我是逃不掉的。你们的国王虽是巴格达、呼罗珊的主宰,按照一年的月数建造了十二座宫院,总共有三百六十个妃子;虽然如此,却没有像我这样的漂亮的女子。按照你们的信仰,你们的国王有权独自享用天下美女。情况既然如此,你怎好讲这种话呢?你说让我看看你们那里的穆斯林英雄,凭耶稣起誓,你的这种说法是不对的。这两天,当你们的军队踏上我们的国土的时候,我亲眼看到了你们的大军,我认为你们的军队并没有什么良好教养,倒像一群乌合之众。至于你说什么‘你也就认识我是何许人了’,说句不客气的话,像你这样的人,根本不应该对我这样的人说这种话,即使你是欧麦尔·努阿曼的太子舒尔康。我做好事并不是为了抬高、敬重你,仅仅是为了我的荣誉罢了。”

舒尔康心想:“也许这女子已经知道大军到来的消息,且晓得有一万骑兵,是父王向君士坦丁堡之主派的援军。”

想到这里,他说:“小姐,凭你的宗教信仰起誓,请你向我谈谈其中的原委吧,以便去伪存真,知道谁将面临灾难。”

女子说:“凭我的宗教起誓,我若不怕人们知道我是个罗马姑娘,我会披挂上阵,舞刀弄枪,迎战万名骑兵,杀死他们的先锋佟丹宰相,活捉他们的统帅舒尔康。这对于我来说,并不算什么耻辱。不过,我读了《古兰经》,从阿拉伯人的语言中学到了文明礼貌。我不想用‘勇敢’一类字眼向你描述我的内心世界,虽然你能看到某些迹象与标志。力量蕴于搏斗与谙练之中。我求耶稣让舒尔康在这座修道院里出现在我的面前,也好让他领略一下我的男子气概,让其成为我的俘虏,让我亲手给他戴上枷锁。”

讲到这里,眼见东方透出了黎明的曙光,莎赫札德戛然止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