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夜

一千零一夜

夜幕降临,莎赫札德接着讲故事:

幸福的国王陛下,那女子低下头去,沉思良久,然后抬起头来,望着舒尔康,说:“你只管放心就是了。你是我的贵客,理应与我共饮同餐,对坐畅谈。你在我的保护与关照之下,尽可放心。凭耶稣起誓,假若天下有谁敢伤害你,未等他们接近你,我便击退他们;我若有意害你,我会立即动手,你怎能活到这个时辰呢?”

女子吩咐女仆端来饭菜,她把每样菜都尝了一口。舒尔康也走到桌旁吃起来,女子感到高兴,陪他一道进餐。直至二人吃饱。之后,他们洗了洗手,女仆又端来饮料、美酒和金银、水晶杯,女子首先斟满一杯,就像吃饭时先尝一口那样,举杯一饮而尽。接着,她又斟满一杯,递给舒尔康,舒尔康一口喝了下去。女子说:“喂,穆斯林,你瞧瞧,你生活得多么舒适啊!”

女子与舒尔康对坐畅谈,直喝得舒尔康酩酊大醉不省人事。

其实他一方面醉于酒,另一方面醉于情。

女子对一个女仆说:“麦尔加娜,给我们送几件乐器来!”

“遵命!”

女仆离去片刻,取来格鲁吉亚四弦琴、波斯吉他、塔塔尔笛子和埃及竖琴。

女子接过四弦琴,调了调弦,轻弹玉指,随即发出悦耳的琴声,柔似甘霖。她边弹边唱道:

上帝宽舒你的眼,

你的眼饮血将人体射穿。

情谊本堪称颂,

同情慈悯罪一般。

慧眼曾为你熬夜,

诚心足可使你开颜。

你是君王判我罪,

我愿以命赎买判官。

一女仆站起来,怀抱乐器,用罗马语唱了一首诗,舒尔康听后感到异常兴奋。随后,女子也唱了一首希腊语的诗。

女子说:“喂,穆斯林,我唱的诗,你不明白什么意思吧?”

“是的。”舒尔康答道。

“可是,我是用你的手指弹奏的。”女子说完笑了笑,又说:“如果我用阿拉伯语唱,你该如果呢?”

舒尔康说:“我将克制不住自己的神志。”

女子抱起四弦琴,换了曲谱,吟唱道:

别离滋味苦,

你怎么能够忍耐?

我平生有三苦味:

拒绝、离别和遗弃。

但得美男子将我俘虏,

遗弃滋味苦矣!

女子唱完,回头望望舒尔康,见他晕了过去,躺了一个时辰,方才苏醒过来。他回味着那歌声,心中甚感快慰。

女子与舒尔康再度边饮边乐,直到夕阳西沉。夜幕垂空之后,女子方回室就寝。

舒尔康问女子哪里去了,人们告诉他说,她休息去了。舒尔康随口说:“安拉护佑!”

次日清晨,一位姑娘走来,对舒尔康说:“我们的小姐请你到她那里去。”

舒尔康站起来,和姑娘一道走去。二人走近女主人住处时,女仆们敲打铃鼓,唱起歌来,歌声一直将二人送至一座镶嵌着珠宝的用象牙雕成的大门前。步入大门,来到一个大院,院中有座高大建筑,大厅内满铺着各色的丝毯口大厅的窗子开着,窗外树木繁茂。厅内摆放着一座中空塑像,腹内装有乐器,清风吹过,发出响声,人们听之,以为塑像在说话。

小姐坐在大厅里,望着出入的人们。当她看到舒尔康时,便立即站起身,走上前去,拉住他的手,让他坐在自己的身边,问他休息得好不好。舒尔康为小姐祝福,然后在小姐身旁坐了下来。

小姐问:“你知道关于情人之间的什么事情吗?”

“我读过一些情诗。”舒尔康回答。

“那么,你就背诵几首,让我们听听吧!”

舒尔康吟诵道:

我不能说我爱阿梓,

虽与她有婚约在先。

我曾见僧侣们落泪,

因为他们受尽了熬煎。

他们听阿梓述说,

亦会跪倒在阿梓面前。

小姐听罢舒尔康的吟诵,说“库赛尔的诗句文字精练,讲究修辞,将阿梓姑娘的美貌描述得淋漓尽致。诗人还有这样一首诗:

阿梓控告舍姆斯,

判决必将有利于阿梓。

若能找出阿梓一个短处,

天神定将挑眼者羞死。”

吟咏完,小姐还说:“据传阿梓姑娘长得很美。”

她又说:“王太子,贾米勒的诗句你读过吗?如果读过,就请给我们朗诵几句吧!”

舒尔康说:“我读过一些。”

说完,舒尔康朗读了贾米勒这样一首诗:

你想杀我而不想杀他,

除你之外别无牵挂。

小姐听后说:“王太子,你朗诵得好啊!阿梓姑娘究竟对贾米勒有何希望,致使贾米勒有‘你想杀我不想杀他’的诗句呢?”

舒尔康说:“小姐,阿梓姑娘对贾米勒的希望就如同你对我的希望;也许这样的话不会使你高兴。”

小姐听舒尔康这样一说,禁不住笑了起来。

二人把盏对饮,直到白日西斜,夜幕垂降。小姐站起身,走去就寝。舒尔康也去睡觉了,一直睡到次日大天亮。

舒尔康醒来,女仆们照例击打铃鼓、弹奏着乐器来到他的面前,向他行吻地礼,并且对他说:“请吧!我们的小姐请你到她那里去。”

舒尔康站起来走去,女仆们敲打着铃鼓、弹奏着乐器,陪伴着舒尔康走出小院,来到另一个大院,只见那里有许多尊塑像,还有数不清的飞禽走兽的造型。舒尔康见之,惊异不已,随口吟道:

胸前堆满金饰珍珠,

脖子上挂着项链。

面似黄玉嵌玫瑰,

银子铸就雪白涌泉。

紫罗兰装点青丝,

皓矾抹眼睑。

小姐看见舒尔康,站起身来,上前拉着他的手,让他坐在自己的身旁。小姐说:“你是欧麦尔·努阿曼的儿子,想必会下象棋吧!”

舒尔康说:“不敢说会,但可对弈一阵。可是,你千万不要像诗人们笔下描述得那样啊……”

舒尔康吟诵道:

爱神使我曲复伸,

我将爱之甘露畅饮。

取来象棋对弈,

黑子白子难以同时欢欣。

如果看见城毁,

皇后之败便成真。

你若看她的眼,

抗拒你的将是那眼神。

小姐让女仆拿来棋盘,摆上棋子,二人开始对弈。舒尔康每走一步,总要抬头望望小姐的面孔,故常错放棋子的位置,不是马占象位,就是象摆马位,故引得小姐每每大笑不止。

小姐说:“王太子,看来你对棋艺不大通啊!”

舒尔康说:“这是第一盘,不算数。”

舒尔康输掉第一盘,又摆上一盘,同小姐下起来。第二盘、第三盘、第四盘直到第五盘,小姐全赢了。

小姐望着舒尔康,说:“不管怎样,你一盘也赢不成!”

舒尔康说:“小姐,和你这样的姑娘下棋,还是输了好!”

之后,小姐吩咐女仆端来饭菜,二人吃过,洗了洗手,又让女仆送来酒,二人对饮起来。

片刻后,小姐命仆人拿来竖琴。小姐本是弹奏竖琴的高手。她边弹边吟唱:

时光有曲有伸,

如同有线有圆。

有力时只管受其益,

离开我切勿怠慢。

二人对饮,直到夜幕降临。那一天比前一天好。夜晚来临,小姐回房休息,舒尔康也就寝去了,一直睡到大天亮。

第三天清晨,女仆照例敲着铃鼓、弹着乐器,把舒尔康接到小姐的厅中。

小姐见到舒尔康,站起身来,拉住他的手,让他坐在自己的身边,闯道:“休息得可好哇?”

舒尔康说:“多谢小姐关照!”

随后,小姐抱起四弦琴,玉指轻弹,边弹边唱道:

不要盼望离别的日子,

离别味道真苦。

夕阳落山时色呈美,

色黄缘自苦味殊。

歌声未落,一阵嘈杂声传来。舒尔康和小姐抬头一看,只见一群持剑握矛的壮汉闯入厅内,其中多数是武将,个个手握闪着寒光的利剑,一个大汉用罗马语说:“舒尔康,你已落入我们手里,你就等死吧!”

舒尔康听大汉们这样一说,心想:“说不定这位漂亮姑娘在欺骗我,有意用缓兵之计将我留在这里,好让她的手下人把我生擒。不过,我也是自投罗网啊!”

他望望小姐,意在责备她,但见那女子脸色顿时蜡黄,猛地站起身来,对大汉们说:“你们是什么人?怎好在我这里如此无礼?”

站在前面的一位武将说:“尊敬的公主,稀世之珍珠,难道你不晓得你眼前的这个人究竟是何许人?”

“我不认识他,他是何许人?”

“他就是征服了许多国家的骑兵统帅、占领了若干城池的欧麦尔·努阿曼国王的太子舒尔康啊!他攻克过许多城池,占领了无数城堡。这个消息是智多星札特·达瓦希老夫人告诉你的父王哈杜布国王的,而且国王陛下已经证实了这种说法。你若能擒住这小子,就是为罗马军队消灭了一个劲敌头领。”

小姐听了这番话,抬头望着他,问:“你是何人?”

那个人答道:“我叫马苏拉·本·卡什里代,是你的奴仆卡什里代将军的儿子。”

小姐问:“你为什么不经允许就闯进我这里来了呢?”

“尊敬的公主,当我来到大门口时,任何侍卫都没有阻拦我,而是全都为我们带路。按照常规,每当有别的人来时,他们总是让他先站在门外等候,经过允许后,方才准予进门。现在不是解释我的行动原因的时候,因为国王陛下正等待我们将他生擒,带到国王那里去。你也知道,此人是伊斯兰大军的火种,把他杀掉,就可让伊斯兰大军撤出去,从而避免与他们进行交战厮杀的麻烦。”

小姐听后,说道:“这种说法是不能接受的。札特·达瓦希老夫人在说谎,她说的不符合事实。凭耶稣起誓,这个人不是舒尔康,也不是我抓的俘虏,而是我的客人,你们不能对我的客人采取无礼行动。即使我们弄清了他的身份,知道他就是舒尔康,不应该得到我的款待,我也不能让你们抓他,因为他已在我的保护之下。你快快禀报我的父王去吧!告诉国王陛下,就说札特·达瓦希的话不真实,真实事情并不像老夫人说的那样。”

马苏拉说:“伊卜里梓公主,不把他带到国王那里,我是不能去见国王陛下的。”

伊卜里梓公主说:“没有这种事,这是低能的表现。因为他只身一人,而你们上百武将,来擒他这么一个手无寸铁之人,怎好如此轻易动手。你们若真想与他比试一下,就一个一个地同他较量,让国王陛下看看究竟谁是真正的英雄。”

讲到这里,眼见东方透出了黎明的曙光,莎赫札德戛然止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