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夜

一千零一夜

夜幕降临,莎赫札德接着讲故事:

幸福的国王陛下,过了一会儿,女子似乎完全清醒过来了,加尼姆感到高兴。女子让他去雇个骡夫,送回加尼姆的家中方才最安全。

当加尼姆来到旷野上时,天已大亮,行人渐渐多起来。他走去雇了一个骡夫,领他到了墓地,将木箱放在骡背上,向城中走去。

那女子不仅貌美,且那女子的身价当值一万第纳尔,首饰更是价值连城,加尼姆打内心里深深爱上了她。

加尼姆把箱子运回家中,开箱抱出女子。

女子打量加尼姆的家,见地上满铺波斯丝毯,一片喜庆气氛。她还看见家中摆放着成捆的成包的布匹,知道主人是腰缠万贯的巨商。

过了一会儿,女子撩开面纱,这才看清加尼姆容貌俊秀,气宇非凡,是位漂亮的小伙子;仅这一眼,便打内心深深爱上了他。女子说:“给我拿点儿吃的东西吧!”

“非常高兴,愿意效劳。请小姐稍等!”加尼姆欣然答应。

加尼姆立即到市场上买来烤羊肉和甜食,还顺便买了酒菜、蜡烛、葡萄酒等所需要的东西,一并带回家中。

女子一见那些东西,开心地笑了,上前抱住加尼姆,吻了又吻,爱慕之情同时注入了两个人的心田。

二人边吃边喝,直至夜幕垂空;又因二人同龄,一样貌美,顷刻亲密无间。

夜色渐渐暗下来,加尼姆走去点上灯盏和蜡烛,室内顿时灯火通明。二人坐下,相互斟酒对饮,边玩边乐,吟诗对歌,兴致勃勃,直至东方欲晓,方觉困意来临,二人各择一铺睡下。

次日天亮,加尼姆到市场上买了酒、肉、蔬菜和数种食品,快步回到家中。二人坐下来,吃饱之后,又斟上美酒,边吃边喝,直喝得面颊泛红,微觉眼花。

这时,加尼姆想亲吻女子,还想与她共枕同欢,便对女子说:“小姐,让我吻你一下吧!我心中的欲火太盛了。”

女子说:“请稍稍等候!待我醉后,你可在我不知不觉之中吻我。”说罢,女子站起来,脱去外衣,只剩下蝉翼似的内衣和头巾。

加尼姆春心勃动,说:“小姐,我有个要求。”

“凭安拉起誓,你千万不能那样!你看哪,我的腰带上绣有约法三章。”

加尼姆感到失望,然而心中的欲火中烧。他吟道:

让我患病的人啊,

亲吻可使病恙阴翳?

她说不可能,

我说她的话是对的。

她面浮微笑说,

尽管随你的意!

我说使不得,

除非行事合乎情理。

不管发生什么事,

求主原谅解带宽衣。

她的意思正随我心,

爱情伴罪更甜蜜。

今后我不大在乎,

无论张扬还是保守秘密。

加尼姆对女子的爱有增无减,欲火中烧,但女子总是阻止他,说道:“你怎好想非分之事?”

二人相亲相爱,同餐共饮,加尼姆深深沉浸在爱河之中;可是,那女子却表现得头脑清醒冷静,言谈颇有节制。

夜幕降临,加尼姆点起灯烛灯盏,室内霎时亮若白昼,欢乐气氛大增。

加尼姆亲吻女子的双脚,吻了又吻。他发觉女子的双脚就像鲜奶油,随后将面颊埋在女子的脚掌当中。加尼姆说:“小姐,我已成为你的爱情俘虏,你可怜可怜我吧!你的双眼夺去了我的神魂。如果不见你,我的心本来是平静的呀!”

话音未落,加尼姆已是泪水如雨。

女子说:“凭安拉起誓,我的先生,我的光明,我何尝不爱你呀!可是,你却得不到我。”

“为什么?”

“今夜,我会把我的身世告诉你的,但愿得到你的谅解。”

说罢,女子伸出双臂,搂住加尼姆的脖子,亲吻不止,随后答应与他共枕同眠。

自此开始,二人相亲相爱,每夜宿在一张床上,不觉一个月飞闪而过。每当加尼姆要求交欢,女子总是拒绝。

彼此心心相印,加尼姆终于忍耐不住了。

一天夜里,二人喝得酩酊大醉,合睡在一张床上。加尼姆伸手搂住女子的酮体,手渐次移至肚子、肚脐……女子忽然醒来,急忙坐起来去抓衣服,但她仔细一看,发现加尼姆和衣睡在身旁,于是又躺下去睡了。

过了一会儿,加尼姆伸手去摸女子,渐渐触摸到衣带,慢慢拉时,女子醒来,猛地坐起,问道:“你在想什么呀?”

加尼姆坐起来,回答道:“我想那个……”

女子说:“我现在就把自己的身世告诉你,让你知道我的身世,也好谅解我。”

“那好吧!”加尼姆说。

女子撩开衣襟,拿起衣带,说:“你看看这衣带上绣的字吧!”

加尼姆拿起衣带,仔细一看,发现上面绣着金字:

先知叔父之子:我属于你,你属于我。

加尼姆看到那行字,立即松开了手,说道:“小姐,请给我讲讲你的身世吧!”

女子开始讲自己的身世:

先生,你有所不知,我本是哈里发哈伦·拉希德的爱妃。我名叫姑蒂·格鲁普,从小由哈里发抚养,在王宫中长大。哈里发见我天赋美姿,花容月貌,对我格外宠爱,让我独居一个宫院,给我派了十个侍女,还赐给我许多华贵首饰。

有一天,哈里发外出巡视,王后祖贝黛对我的一个侍女说:“等你们的女主人姑蒂熟睡之后,你就把蒙汗药放入她的鼻子里,或放在她喝水的杯子中……事成之后,必有重赏。”

我的那个侍女一口答应。

侍女想得重赏,欣喜非常:一来想得到钱;二来她与王后关系密切,因为她本来是王后的使女。

侍女果然把蒙汗药塞进了我的鼻子里,我不多时便滚落在地上,自感进入了另一个世界。

王后的计谋得逞,她命令奴隶将我装入木箱,乘夜色秘密把我运出王宫,门卫和奴隶们都得到了赏钱。你藏在墓地的那棵枣椰树上的那天夜里,他们把我运到了墓地。这些情况你都看见了。

加尼姆,你救了我的命,把我接到你的家,你办了一件大好事。

这就是我的身世和遭遇。我昏迷过去了,哈里发究竟如何,我无从知道。加尼姆,你知道了这个秘密,千万不要张扬!

加尼姆听完姑蒂这番述说,得知她是哈里发的爱妃,顿感心中恐惧不安,慌忙退后,躲在房间的一个角落里,自我责备起来。

加尼姆低头沉思,知道自己爱上了一个可望而不可即的美丽女子,心中忐忑不安,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想到这里,加尼姆哭了起来,究竟因为强烈的爱慕和迷恋,还是因为害怕孤单寂寞,或者责备时光老人故意与自己为敌,他一时说不清楚。爱情之火照亮高贵者的心田,而懦夫永远尝不到爱的甘美。加尼姆吟道:

情人心被情人所累,

智力与相貌同时被掠夺。

有人问我何为爱情,

我答甜蜜中藏着折磨。

眼见加尼姆一旁落泪,姑蒂走过去抱住加尼姆,热情地亲吻他,表达爱慕之情;而加尼姆则竭力躲闪,担心因之惹怒信士们的长官。

二人深深沉浸在爱河之中,一直畅谈到东方亮。

加尼姆穿好衣服,照例去市场采购日用食品。回到家中,他发现姑蒂悄悄垂泪。便问:“亲爱的,你怎么啦?”

姑蒂立即擦去眼泪,绽出微微笑容。她说:“亲爱的,你去市场上这样一会儿,我却觉得时间很长很长,叫我好生寂寞啊!凭安拉起誓,我实在离不开你了。正因为我爱你,才把身世告诉了你。就让过去的事情过去吧!今后,你想怎样,就请随便吧!”

加尼姆说:“我求安拉护佑,使不得,使不得呀!狗怎好占狮穴呢?属于哈里发的东西,我万万不能接近。”

加尼姆挣脱身,躲到一个角落坐下来。

姑蒂却因加尼姆拒绝,反倒热情更高,于是追了过去,坐在加尼姆身旁,把盏对饮,不知不觉已有几分醉意。

姑蒂想开导加尼姆,于是吟道:

情人的心快要碎裂,

这种躲闪何时了?

躲避我的人啊,

要知道羚羊的凝视。

反复无常将渴望抑制,

这都是年轻人的举止。

加尼姆哭了。姑蒂也因而泪水潸然。

二人一直对饮到夜幕垂降,加尼姆走去支起两张床。姑蒂问:“为什么要支两张床呢?”

加尼姆说:“这张是我的,那张是你的。从今夜起,你我各睡一张床。主人的东西,仆人不可占有。”

“加尼姆,你不要这样想!一切事情会照命运的安排进行。我不想……”

姑蒂心中爱情之火炽燃,愈加热恋加尼姆。

姑蒂说:“凭安拉起誓,我一定要与你共枕同眠。”

“使不得,万万不可呀!”加尼姆拒绝。

困意来临,二人分床而眠,直睡到东方大亮。

姑蒂更加爱加尼姆。就这样,二人一起生活了三个月。每当姑蒂接近加尼姆,加尼姆总是说:“主人的东西,仆人不可占有。”

二人相处时间已久,姑蒂心中甚感惆怅。她吟道:

美男子呀,

你为何总是躲闪回避?

我体态婀娜,

容貌更是百里挑一;

足令春心荡漾,

一双双眼睛合不起。

你曾折过花枝,

为何近在咫尺不采集?

遇美羚而不猎,

何必去迷恋小小虫蚁?

你不让我接近你,

足见你心怀妒忌。

你虽有话却无语,

何故故意躲避?

二人如此生活了一段时间,加尼姆总是怕与姑蒂接近。

王后祖贝黛趁哈里发出巡之机,麻醉了哈里发的爱妃姑蒂,她自己也心神不安起来。祖贝黛想:“假如哈里发回来问起姑蒂,我可如何回答呢?”

王后叫来身边的一个老宫娥,把秘密讲给她听,向老宫娥询问该怎么办,请她出主意。老宫娥说:“王后,哈里发快回来了。我看这样办吧:叫个木匠来,让他刻个木尸,挖个坟坑,周围点上灯烛,让宫中所有的人都穿上孝衣,告诉宫女、仆人们,一旦得到哈里发驾归的消息,立即列队站在长廊上,低头默哀。哈里发回到宫中,若问起此事,你就说姑蒂已死;因哈里发素来宠爱她,故特葬于宫中。哈里发听到这个消息,必定落泪,隆重祭悼姑蒂,马上请诵经人在姑蒂的坟上朗诵《古兰经》。如果哈里发疑心王后因嫉妒而谋害姑蒂,或处于他对爱妃的慕爱之心,也许会下令验尸;到那时,你也不必惊惶。他们挖开坟墓,看到木尸身裹华贵殓衣,想扒开殓衣时,你就上前阻拦,同时也让别人一起阻拦,异口同声说:‘这是侮辱亡者,万万使不得!’到那时,哈里发必相信爱妃已死,将木尸放回,说不定还会对你感恩戴德呢,你也就可以安渡难关了。”

王后一听,觉得这个办法甚好,当即脱下身上的锦袍,赐给老宫娥,并赏给她一笔钱,令其立即着手办理此事。

老太婆立即着手执行计划,先叫来木匠,刻好一具木尸,送到了王后面前,裹起殓衣;然后挖好坟坑,坑四周铺上地毯,点上灯烛和灯盏,并令宫中男女全着孝衣。随即,姑蒂死讯在宫中传开。

时隔不久,哈里发巡视回来了,他的心中最为挂心的还是爱妃姑蒂。

哈里发回到宫中,见宫中人都穿着孝衣,不禁心惊肉跳。他来到寝宫,见王后祖贝黛也穿着孝服,便问:“出什么事啦?”

一宫仆禀报说:“哈里发的爱妃她……归真啦!”

哈里发一听,当即昏迷过去。

过了一会儿,哈里发苏醒过来,问爱妃姑蒂的坟墓何在,王后说:“陛下,姑蒂是我最敬重的人,故我把她葬在了宫中。”

哈里发没有更衣,立刻前往坟前,只见那里铺着地毯,点着蜡烛和灯盏。见此情景,哈里发连声感谢王后的善举。

过了一些时候,哈里发生了疑心,对爱妃下葬之事半信半疑,心想:“我走时姑蒂还好好的,怎么这么快就……”于是下令验尸。

打开棺盖,哈里发正想扒开殓衣查看尸体时,一种恐惧安拉的心油然而生,站在身旁的老太婆说:“把她埋了吧!”

哈里发立即下令请来法学家和诵经人,在坟前朗诵《古兰经》,他坐在墓旁哭得死去活来。

讲到这里,眼见东方透出了黎明的曙光,莎赫札德戛然止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