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遥远的岛屿

卡尔维诺童话 4554 字 约 16 分钟

海洋探险海盗宝藏美人鱼

“阿德莱德”号三桅帆船在海洋中航行。一阵温柔的风轻轻吹动着船帆,船头随着海浪一上一下地颠簸着。但慢慢地,波浪越来越汹涌,狂风仿佛要把船帆给撕碎了。

船长下令把船帆收起来,水手吉罗米诺只好爬上去把帆绑在主桅的桅杆上。吉罗米诺从桅楼上看到海浪像一个黑色的深渊一样向船逼近,随着海浪越打越高,主桅也越来越倾斜,吉罗米诺好像要跌落进像鲨鱼嘴一样的海浪里,它正张着血盆大口,牙齿尖利,在那里虎视眈眈地等候着。

在海浪声和暴风雨中,他隐约听见美人鱼女王那美妙的声音,她在呼唤着自己:“吉罗米诺,吉罗米诺,你蜷伏在那上面干什么呀?来吧,到海底王国来吧,你在这里可以自由自在的,来跟我一起在这片海藻和马尾藻的草原中跳舞吧,咱们一起飞到珊瑚森林里去吧,蚌壳正慢慢地张开,用珍珠的亮光照亮这暗夜……海底也有满天星辰,鱼儿就是月亮,水母慢慢地漂移,就跟天上的云一样……这就是我的城堡,到处都是鲸鱼的骨骸和古老四桅大帆船的遗迹……”

三个遥远的岛屿

“喔,美人鱼女王,感谢您的邀请!”水手吉罗米诺回答道,他用尽全力紧紧抓住桅杆,“您能让我去参观您的王国,我真的感到很荣幸,也很开心。但我答应过我的奶奶,要到远岛去。我那可怜的奶奶,对那里有一个宝藏的事情深信不疑。我上船的前一天去找过她。 ‘吉罗米诺,’她说,‘你要出海了,你能不能到远岛去一趟。这里有一张海盗的藏宝图,是我传给你的唯一遗产,这可是你过世的爷爷留下的宝贝!’您要知道,现在我不能中途停下来,倒不是说我对海盗的宝藏有什么兴趣,而是因为我的奶奶反复交代过了。远岛上住着我的一位表姐,我从来没见过她,但奶奶希望我能去看看她,因为海盗的宝藏我们俩都有份,一人一半。奶奶这么跟我说: ‘你拿着这张地图去见你的表姐,你跟她说,奶奶很想她,你是来拿属于你的那份宝藏的,奶奶希望你们和平友好地分享宝藏。’”

这时,大海风平浪静,海水变得跟水晶一样晶莹清澈。美人鱼女王浮出水面,说:“吉罗米诺,你好好地在海上吧,我会守护着你,直到你找到那条通向宝藏的道路,更重要的是,我还会守护你回来的路!”

三个一脸奸诈的水手正好听到了吉罗米诺的话。“海盗的宝藏,他说……”装着木头假肢的水手说。

“谁说的?海盗的宝藏?”眼睛上蒙着绷带的水手说。

“一罐削好皮的西红柿酱?”戴着助听器的水手说。

“不是,是海盗的宝藏!!!”那两个人对着他的助听器吼道。

这三个奸诈的水手好好想了一会儿,异口同声地说:“但是,海盗……”他们做着手势,示意彼此别出声,然后又朝四周看了看,悄声说:“但是,海盗……海盗,不就是我们嘛!”

“他是一个海盗?不是吧!啊哈!啊哈!海盗的宝藏可不是他的!”

“但是,海盗……”他们彼此问着,“你是一个海盗?”

聋子水手说:“没有沙拉了?”

“谁是海盗?嗯……谁知道呢……海盗的宝藏只能是我们的!”

吉罗米诺躺在甲板下面的吊床上,他展开藏宝图正在研究。三个水手一起扑到他身上,抢走地图并制服了他,把他关进一个装着烟熏大西洋鲱的木桶里,随即扔进了大海。

他们互相传阅着藏宝图,勉强辨认出上面的字:

“藏宝地图……”

聋子水手说:“只有黄瓜做的粥……?”

“但这个远岛到底在哪里呀?”

聋子水手说:“只有粥,没有鳕鱼干了吗?”

“咱们好好看看藏宝图上的标记。”

“你在辣椒汁里找到了一只臭虫?”

“伦敦……伦巴第……远岛!”

聋子说:“伦扎腰肉肠……伦巴第纳……卢加内家香肠!”

“这里有三个岛!都叫远岛!”他们看着藏宝图说。

“北海:远岛也叫风暴岛。

南海:远岛也叫平静岛。

珊瑚海:远岛也叫回头浪岛。”

聋子说:“烤饼?西鲱?这回我可真的不是很明白了。”

“到底去哪个岛?”

“咱们三个岛都去!”

“好的,咱们分别去这三个岛。快点!”

聋子说:“现在我明白了,欧芹剁碎了放在酱汁里。”

“我去风暴岛,你去平静岛,你去回头浪岛。谁先找到宝藏,就等着另外两个人。”

可怜的吉罗米诺被关在那只烟熏大西洋鲱的木桶里,随着海浪上下颠簸。“广阔的大海呀,你怎么把我囚禁在这么狭小的空间里!你的海浪真的变成了晾晒好的木板,还带着木头纹理和钉子!我是不是死了呀?这就是我的棺材吗?可我真没想到死后还是这样的动荡不安!”

木桶进入了一头鲸鱼的嘴里,它的牙齿密得跟耙子一样,鲸鱼细细地嚼了嚼,吞下了里面的肉,把其他的东西吐了出来。吉罗米诺进到一条长长的通道里,那是鲸鱼的肠子。鲸鱼消化食物的速度很慢,吉罗米诺就跟蜗牛一样蠕动着。“大海呀,你怎么变得这么臭烘烘、黏糊糊、软绵绵的?难道我已经走在去地狱的路上了?我正下沉到地狱里,再也见不到阳光了吗?”

捕鲸鱼的渔夫们用鱼叉击中了鲸鱼,为了不被渔夫们抓住,鲸鱼钻入海底的一个洞里。小鱼们看到鲸鱼受了伤,便成群结队地跟着它,慢慢地把它蚕食掉了。吉罗米诺就这样出来了,他被困在一条狭长的岩石隧道里,在龙虾、贝壳之间艰难地爬行着。“无边无垠的大海呀,你已经变成一块坚硬的石头,到处崎岖不平,这真是一个昏暗的岩石迷宫,我都不知道自己是向着阳光还是朝着地球深处在爬!”

吉罗米诺最后来到了一座古老火山的峡谷里。死火山在地下深处相互连接着,吉罗米诺在结晶形成的火山熔岩通道里游荡了几公里,终于看到一丝光线……

那三个水手怎么样了呢?咱们先来说说装木头假肢的水手吧。他来到了那个叫作风暴岛的远岛。在一片黑暗的礁石上面,海浪像打雷一样炸裂开来,冲击着岸上的一座房子。百叶窗已经散架了,在狂风中疯狂地拍打着,在生锈的铰链上哀嚎着。屋顶上的瓦片已成碎片。雪白的海鸥好似被浇了沥青,黑得像乌鸦一样。它们在空中盘旋,钻进那些大门敞开的阁楼。

水手弓着身子,迎着风暴在礁石上爬行,一直爬到房子里。一阵风把门给撞开了,直冲到走廊里。他费了好大的劲儿才重新把门给关上,并努力用东西把门给顶住,好叫风吹不开。整个屋子从地基到屋顶都在吱吱嘎嘎作响,狂风在缝隙里怒吼。水手从这间房转到另一间房,他只有紧紧地扒着门框,才不会被风吹走。

“喂!有没有人呀?快来呀,要不然海浪和风就要把这个家给冲走了!表姐住在这里吗?表弟的表姐在这里吗?我就是那个表弟呀……我的表姐呀,你在吗?”

但他的声音被海浪和狂风淹没了。

“回答我!你们不可能让这一切都散架吧!宝藏是我的,我现在来拿了!”他挥舞着双手,胡乱地抓着被风从这面墙吹到那面墙的餐具和小玩意儿们。

“我真不明白,你为什么要这么大声地喊。”一个冰冷刺耳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他转过身去,看到一个年轻女孩戴着浆洗过的白色帽子坐在一个沙发上织毛衣,对这暴风雨毫不在意。

“你怎么可以这么泰然自若?暴风雨要把这个家夺走了!快点儿想想办法吧!”

“这儿每天都有暴风雨。你就算再激动也没什么用。坐在那儿吧,帮我举着这团毛线。”

“我是来找海盗的宝藏的!我是你的表弟!快把属于我的那一份宝藏给我,我就走了!”

“什么表弟不表弟的,既然你来了,就好好待在这儿吧。”她冷静又坚决地把羊毛线团绕到他的手上。

与此同时,眼睛蒙着绷带的水手穿过南海,来到了被称作平静岛的远岛。棕榈树叶纹丝不动,一切都静静的。海面上也一片平静,海浪软绵绵地拍打着沙滩,啪!啪!然后又缓缓地退回去。一大群蚊子在四周嗡嗡作响。

在一间平房的阳台上,一个头发乱糟糟的女孩正坐在一张摇椅上,焦躁不安地摇着扇子。“烦呀!烦呀!这样的生活简直让人受不了!生活不应该是这样的!什么事都没发生!日子就这么一天天、一月月地过去了!不能再这样过下去了!烦呀,烦呀!什么人都不会来!我真的再也受不了了!我想把这一切都给打破,我想乱撕、乱抓、乱咬!但我能撕碎、抓碎、咬碎什么呀?我不知道,不知道呀。”

眼睛蒙着绷带的水手靠近阳台,大汗淋漓,气喘吁吁。他慢慢地走着,说话也慢吞吞的,因为天气实在太闷热了。

“小姐……请听我说一句话……要是您有一点点时间……我现在站在阴凉地儿……真想躺下来呀……好好地吸一口刨冰……我跟您说……我到这个岛上来……是想看看……您知不知道海盗的宝藏?我应该就是您的表弟……当然,要是没打扰您的话……那您应该就是我的表姐了……真是太巧了,您不觉得吗?”

女孩边来回走着边摇着扇子:“看看来找我的都是些什么人呀!烦呀,烦呀!不过总算有人来了,我已经很高兴了。”

“我真的很想聊会儿天,聊聊这里发生的事情,聊聊这儿在奏什么乐、跳什么舞和唱什么歌。但你这人却是这样的懒鬼,跟大乌龟一样慢吞吞,跟大理石一样呆板。来吧,快点儿动起来,找点儿事做吧。”她开始掐他,“拿着扇子,帮我扇风,你这个大傻瓜!”

水手说:“慢点……您别这么激动……表姐弟之间可要和睦……我只要拿走我的那份遗产,马上就不烦您了……”

“什么表弟不表弟的,既然你现在来到这里,我就不会让你跑掉。”她让他去井里打水。

那座珊瑚海里名叫回头浪岛的远岛周围,围了好几圈珊瑚礁,船只要靠近这座岛,就会撞上珊瑚礁,发生沉船事故。海浪拍打着珊瑚礁,就像耍杂技一样。岛上最漂亮的姑娘叫海藻,她正在海里冲浪,随着海浪上下起伏。她头上戴着一顶贝壳做的王冠,脖子上挂着一串贝壳项链,身上穿着一件贝壳裙。

岛中央有一座死火山。吉罗米诺在地下游荡了很久,正好从那里钻出来。他看见海藻,对她说:“你真厉害,竟然能在海浪上保持平衡。能让我试试吗?”

“这是有诀窍的,”海藻说,“就是要同时做好两件事情。你不能始终对抗海浪,也不能完全被动地跟着海浪走,你必须在与海浪力量的对抗和顺应中达到平衡,就是这样。”

“我真想和你待在这里。”吉罗米诺说。

“我也很想让你留下。”海藻说,“但是你不会愿意的。这个岛上没有其他的财富,只有海浪带来的遇难者遗物。”

“这真让我发愁。”吉罗米诺说。他拿起一把耙子,开始在海滩上搜寻。他找到一个助听器:“看到它,我好像想起了什么事。”接着他又找到一条蒙眼睛的绷带:“这个也让我想起什么事情来了。”最后他耙到了一个木头假肢:“这个也让我想起了什么!”但究竟想起的是什么,他却实在记不得了。

原来那个聋子水手当时想来回头浪岛,却遭遇了海难。只有一条腿的水手和只有一只眼睛的水手分别从另外两座岛上逃了出来,各自都带着一个保险箱,里面装着满满一箱的金币和金块。但他们也撞上了珊瑚礁,遭遇了海难。

吉罗米诺发现了这两个保险箱。他打开其中一个箱子。“就算这些不是全部的海盗宝藏,至少也有一半了。”他又打开另一个箱子,说:“这里就是另一半的宝藏!两箱加起来就是全部宝藏了。对了,现在我什么都想起来了!要是你真的是我表姐的话,奶奶该有多高兴呀!”

海藻说:“什么表姐不表姐的,我愿意跟你去浪迹天涯!”

就在这时,广阔的海面上掀起了一个波浪,它优雅地向前翻滚,在吉罗米诺面前停住了。原来那是美人鱼女王掀起的海浪。“吉罗米诺,相信这个海浪吧。”美人鱼女王说,“它会把你平安带回家的。这个海浪可以在各个海洋之间穿梭,可以环游世界,不管去哪里,它都不会变,它还是原来那个海浪。”

“海藻可以跟我一起去吗?”

“她会带你穿越海洋。”

“那我奶奶说的宝藏呢?”

“重要的是,你已经找到了宝藏。现在你把它重新藏好,再画一张地图,以后可以再来找一次。你随身带着财宝实在太危险了,海上到处都是海盗。你的奶奶肯定会理解的。”

吉罗米诺和海藻跳上了冲浪板,海浪融入了大海中,开始奔涌向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