厄运

卡尔维诺童话 3949 字 约 14 分钟

命运厄运公主

巴勒莫

从前有一位国王和一位王后,他们生了七个女儿。国王在一场战争中输得一败涂地,敌人就夺走了他的王位,把他关进牢房。国王成了囚犯后,整个王室也倒了霉,王后和女儿们为了逃命,就离开了王宫。她们挤在一个小破屋里,跟从前的日子可是天差地别,能找到点儿吃的就算得上是奇迹了。一天,一个卖水果的从这儿路过,王后叫住他,想要买些无花果。就在她买无花果的时候,走过来一个老婆婆,向她讨饭吃。

“啊,我的好妈妈呀!”王后说,“要是我有饭吃的话,我肯定乐得给您。但我自己也是一个穷光蛋,实在帮不了您。”

厄运

“您是怎么变成穷光蛋的?”老婆婆问她。

“您还不知道吗?我是西班牙王后,自从我丈夫打了场败仗,我们就倒霉了!”

“不幸的人呀,原来是这样。但您知道为什么你们倒了霉吗?因为您家里有一个倒霉女儿,只要你们把她留在家里一天,你们就一天也别想有好日子过。”

“那就是说我现在必须赶走我的一个女儿喽?”

“是的,夫人。”

“那谁是这个倒霉女儿?”

“就是那个睡觉的时候双手交叉的女儿。今天晚上,您等她们睡着了,就拿着蜡烛去观察一下。找到那个双手交叉的女儿后,您必须把她赶出去。只有这样,您才能重新得到失去的王国。”

半夜,王后拿着蜡烛,走到七个女儿的床前。所有人的双手都是合拢的,有的把手放在下巴边,有的把手放在脸颊旁。最后,她走到了最小的女儿旁边,发现她熟睡的时候双手交叉。“啊,我的女儿呀!怎么偏偏要把你赶走啊!”

就在她说话时,小女儿醒了过来。她看到母亲手上拿着蜡烛,满眼含着泪水,就问道:“妈妈,您怎么了?”

“没什么,我的女儿。就是来了一个老婆婆,她说只有我把那个睡觉时双手交叉的倒霉女儿赶走,日子才能好起来……这个倒霉女儿就是你!”

“您就是为了这个哭泣吗?”女儿说,“那我现在就穿好衣服,离开这里。”说完,她穿上衣服,收拾好包袱,走出了家门。

她走啊走啊,来到了一片荒无人烟的地方,那里只有孤零零的一座房子。她渐渐走近,听到里面传出织布机的声音,还看到一群女人正在织布。

“你要进来吗?”其中一个织布工问她。

“好呀,夫人。”

“你叫什么?”

“倒霉姑娘。”

“你想给我们帮帮忙吗?”

“好的,夫人。”

倒霉姑娘就负责在家里洗洗涮涮,打扫卫生。晚上,女人们对她说:“听着,倒霉姑娘,我们晚上要出去。我们会先从外面把门给锁上,然后你再从里面把门给反锁上。等我们回来了,我们就先从外面把锁给打开,你再从里面把锁也给打开。你得小心,不要让人来偷我们织好的丝绸、饰带和织布。”她们说完就走了。

到了半夜,倒霉姑娘听见一阵剪刀咔嚓咔嚓的声音。她举着蜡烛跑到织布机旁边,看到一个女人正拿着剪刀剪织布机上那些刚织好的金布。她立刻明白了,那是“厄运”,她一直跟着自己走到了这里。第二天早晨,女主人们回来了。她们从外面把门打开,女孩从里面把门打开。她们刚进屋,就看到了满地的碎布。“啊!你这该死的!我们好心收留了你,你就是这么报答我们的吗?滚开!滚出去!”她们一阵拳打脚踢,把她赶出门去。

倒霉姑娘在田野里走啊走啊,走到了镇子口,停在一家卖面包、香肠、葡萄酒和其他杂货的店铺前,想讨点儿吃的。店铺老板娘给了她一块面包和一杯酒。老板回来后,很是同情这女孩,打算让她晚上睡在店里的食品袋子上,主人们睡在楼上。晚上,老板夫妇被一阵很大的响声惊醒了,连忙起身去看个究竟,结果发现酒桶东倒西歪,葡萄酒流得满屋子都是。老板看到这一幕,气得到处找女孩算账,看到她还在袋子上睡着大觉,就破口大骂:“你这该死的!这肯定是你干的好事!”他用门闩把女孩揍了一顿,把她赶走了。

倒霉姑娘不知道还能去哪儿,只能边跑边哭。天亮后,她在田野里遇到了一个洗衣服的婆婆。

“你在看什么?”

“我迷路了。”

“你会洗衣服吗?”

“会的,夫人。”

“那你就留在这里跟我一起洗衣服吧。我打肥皂,你就负责清洗衣服。”

就这样,倒霉姑娘开始洗衣服、晾衣服。后来,她又去收衣服,还开始补衣服,给衣服上浆,最后把衣服熨好。

要知道,这些都是王子的衣服。王子看到洗干净的衣服,打心眼儿里觉得满意。“弗朗切丝卡婆婆,”他说,“您什么时候开始把衣服收拾得这么好了!这次得好好酬谢您才行。”王子给了她十块钱。弗朗切丝卡婆婆用这十块钱给倒霉姑娘买了干净漂亮的衣服换上,还买了一袋面粉来做面包。做完面包还剩下些面粉,婆婆就做了两个馅儿饼,在里面塞满了茴香和芝麻。馅儿饼香气扑鼻,仿佛在喊着:“快来吃我呀,快来吃我呀。”婆婆对倒霉姑娘说:“你拿着这两个馅儿饼,到海边去把我的 ‘命运’喊来。你就说:啊,弗朗切丝卡婆婆的 ‘命运’!要连着喊三次。第三次时,我的 ‘命运’就会出现了。你给她一个馅儿饼,代我向她问声好,然后让她告诉你,你的‘命运’在哪里。问到之后,你就照着刚才的步骤对你的‘命运’再重复一遍。”

倒霉姑娘一步一步来到了海边。

“啊,弗朗切丝卡婆婆的 ‘命运’!啊,弗朗切丝卡婆婆的 ‘命运’!啊,弗朗切丝卡婆婆的 ‘命运’!”喊完三遍,弗朗切丝卡婆婆的 “命运”就出现了。倒霉姑娘转达了婆婆的话,给了她一个馅儿饼,然后对她说:“弗朗切丝卡婆婆的 ‘命运’,您可行行好,告诉我,我的 ‘命运’在哪里?”

“你听好了,你沿着这条路,一直往前走,就能看见一个炉子。在那个扫炉子的扫把后面藏着一个老巫婆,你客气地跟她打个招呼,然后把馅儿饼给她。那就是你的 ‘命运’。要是她不想要,你就礼貌地求她,直接把饼留给她,就转身走吧。”

倒霉姑娘找到了炉子,看到了老巫婆。她全身脏兮兮的,眼睛里全是眼屎,浑身发臭,简直让人犯恶心。“我的 ‘命运’,请您尝尝。”她把馅儿饼递给老巫婆。

老巫婆却说:“走开,走开!谁要你的馅儿饼!”她边说边背过身去。倒霉姑娘把饼放在那里,就径直回到了弗朗切丝卡婆婆家里。

第二天是星期一,是洗衣服的日子。弗朗切丝卡婆婆把衣服泡在水里,打上肥皂。倒霉姑娘负责搓衣服,洗衣服。等衣服干了以后,她又把它们缝好,熨平整。熨好后,弗朗切丝卡婆婆把衣服装在篮子里,带到王宫里去。王子看到衣服,说:“弗朗切丝卡婆婆,您还从来没有把衣服洗得这样好过。”说完,又给了她十块钱。

弗朗切丝卡婆婆又买了面粉,做了两个馅儿饼,打发倒霉姑娘把饼带给她们的“命运”去吃。

王子就快要结婚了。到了下一次洗衣服的时候,他叮嘱弗朗切丝卡婆婆好好洗衣服,还给了她二十块钱。弗朗切丝卡婆婆这次不仅买了够做两个馅儿饼的面粉,还为倒霉姑娘的“命运”买了一条带衬裙的漂亮裙子、一块精美的手帕,还买了梳子、发胶和其他小玩意儿。

倒霉姑娘走到炉子旁说:“我的 ‘命运’,我给你带了馅儿饼。”

“命运”这次平静多了,只是嘟囔了几句就拿起了饼。倒霉姑娘趁机冲过去抓住她,用香皂和海绵好好地给她洗了个澡,替她梳好头发,给她从头到脚换上了新衣服。“命运”像一条蛇一样从女孩手中挣脱出来,看到自己干干净净,完全变了个人。“听着,倒霉姑娘,”她说,“看在你对我这么好的份儿上,我就送给你这个宝盒。”于是,她给了女孩一个火柴盒大小的盒子。

倒霉姑娘飞奔回弗朗切丝卡婆婆家里,打开了小盒子,原来里面是一条小小的饰带。她们都有点儿失望。“哦!还不如把它给扔了呢!”她们说着,把饰带扔到了柜子里面。

一个星期后,弗朗切丝卡婆婆把洗好的衣服送到王宫里,看到王子脸色铁青。她跟王子已经很熟了,就关心道:“殿下,您怎么了?”

“我怎么了?我本来就要举行婚礼了,可突然发现新娘的衣服上还差了一条小小的饰带,翻遍整个国家都找不到一条一模一样的饰带。”

“殿下,您等等我!”弗朗切丝卡婆婆说罢,飞快地跑回家,翻箱倒柜,找出了那条饰带,送给王子。他们拿着这条饰带和新娘的衣服比对了一下,果然恰好对得上。

王子说:“谢谢您帮我解决了这个难题,为了表示感谢,我要赐给您跟这条饰带一样重的金子。”

他拿出天平来,一端放上饰带,另一端来放金子,可不管放多少金子,天平都不能平衡。他们只好换了一杆秤,结果金子还是一样不够重。

“亲爱的弗朗切丝卡婆婆,”王子对洗衣工说,“您跟我说实话吧,为什么一条饰带会这么重?这饰带到底是怎么来的?”

弗朗切丝卡婆婆只好把真相说了出来。于是,王子提出想见见这个倒霉姑娘。弗朗切丝卡婆婆拿出自己的积蓄,好好给女孩打扮了一番,然后把她带进了王宫。倒霉姑娘走进房间,仪态高雅,落落大方。她本来就是国王的女儿,教养当然不会差。王子向她打了招呼,请她坐下来,然后问道:“你到底是谁?”

倒霉姑娘说:“我是西班牙国王的小女儿,就是那个被你从王位上赶下来,打入牢房的国王。我的‘厄运’让我在这个世上吃尽了苦头。”女孩把一切都告诉了王子。

王子先是叫来被“厄运”剪断了丝绸和饰带的织布女工们。“你们损失了多少钱?”

“两百金币。”

“给你们两百金币。你们知道被赶走的那个可怜女孩是国王的女儿吗?以后要吸取教训,走吧!”

接着他叫来了被“厄运”弄洒了酒的店铺老板。“你们损失了多少钱?”

“三百金币。”

“给你们三百金币。但要是下次你们再敢打国王的女儿,可要小心了。走吧!

王子和之前的未婚妻取消了婚约,娶了倒霉姑娘,又让弗朗切丝卡婆婆做了宫里的贵妇人。

先不提这对幸福开心的夫妻,来看看倒霉姑娘的母亲吧。自从女儿走后,命运的齿轮开始朝着幸运的方向转了起来。王后和女儿们都重新回到了以前的王宫里,日子又好过起来了,但她还是日夜思念着这个不知下落的小女儿。王子知道倒霉姑娘的母亲又重新夺回了自己的王国,就派出大使告诉她,她的女儿已经成了自己的妻子。母亲高兴极了,带着宫廷里的骑士和贵妇们出发去看望女儿。女儿也带着自己宫廷里的骑士和贵妇们去拜访母亲。这对母女在边界相会,拥抱了好久好久,姐姐们都感动地围在旁边。两个国家都因此举办了盛大的宴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