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

齐二全酗酒好赌，常常是一文不名，揭不开锅时，偶尔也干些顺手牵羊的龌龊事。

这天晚上，齐二全和几个狐朋狗友“炸金花”，本想赢点钱吃顿大餐，没料想输得一分不剩，齐二全只好瘪着肚皮打道回府。路过财政局大院时，齐二全忽然想到里面有一个食堂，便决定进去偷几个包子填肚子。

大院四周是围墙，齐二全龇牙咧嘴地攀上围墙，跳到院子里。

食堂在大院的西北角，规模不大，门脸简陋。食堂里有昏暗的灯光，但里面已经没人了。齐二全警觉地四下看了看，不见人影，便用铁丝捅开门锁，进了食堂。

齐二全找到冰柜和食品柜，挑选可以吃的东西。

食品柜里有很多杂粮，其中有一袋黑色的花生米；冰柜里有一盆盆烹饪成半成品的熟食，墙角还有一桶散装白酒。妥了，四菜一汤有保障了！

齐二全先取出两盆肉食，一碟凉拌，抓了一碟花生米，又端了一碗调制好的粉丝汤，把热菜放到微波炉里加热好，拧开装白酒的塑料桶的封口，倒满了一杯白酒。随即，齐二全卷起袖子，甩开腮帮，大吃大喝起来。

吃到半途，齐二全想抽烟，一番寻找，在一个小玻璃柜里看到几条“红梅”。齐二全本来不屑抽这种几块钱一包的烟，但聊胜于无，他还是撕开一包烟，抽了起来。

酒足饭饱，齐二全打着饱嗝准备开溜，想到明天的饭菜还没有着落，又收拾了一些熟食，装了半袋花生米，再把那壶散酒提上，离开食堂，翻墙而出。

齐二全的酒喝得有点大，路就走得歪歪扭扭，半途中遇到两个夜间巡逻的警察。警察见齐二全的样子，顿时生疑，停车盘问。齐二全慌了，言语间就支支吾吾的。警察一看齐二全的样子，心里明白了八九分，将他塞进警车里，带到派出所讯问。

B

两名警察一个姓刘，一个姓李。大刘和小李讯问齐二全，齐二全只好如实交代，但隐瞒了赌博的事实，只说自己饿了，跑到食堂里吃了些菜，喝了些酒，又顺带偷了这壶酒和花生米。

大刘搜查齐二全的全身，再没有发现其他赃物，有点为难。齐二全的行为肯定是偷窃，是违法行为，可这案值也太小了，就他填饱肚皮的那些酒菜，再加上这点赃物，两百块钱顶天了，怎么处罚他？

小李用胳膊拐了拐大刘，示意他到一边说话。大刘会意，来到一旁。小李笑着说：“领导，照我的意思，算了，别追究他的责任了。”

大刘问为什么。小李笑着说：“我觉得呢，肚子饿了，进食堂偷吃，情有可原。我读高中的时候就干过这等事！有一天晚上和同学看电影回来，饿得难受，我们溜到学校食堂里偷吃，被大师傅抓到了。不过大师傅不仅没惩罚我们，临走还塞给我们每人一个肉包子呢。”大刘也笑了，说：“哈哈，这理由如同孔乙己‘窃书不算偷’，行！那就放了他吧！”

两人走出来，板起脸，一本正经地问了齐二全的姓名住址，齐二全不敢撒谎，如实相告。大刘又板着脸教训了齐二全一通，放他走了。

齐二全的酒意全没了，撒腿就跑，回到家里，倒在床上睡过去了。

第二天早上，齐二全是被激烈的擂门声惊醒的，他迷迷糊糊地下了床，揉着眼睛开了门，看到门外站着大刘和小李。齐二全正疑惑，大刘大步跨进屋，“啪”的一声给齐二全戴上手铐，说：“齐二全，你摊上大事了，跟我们走！”

齐二全糊涂了，昨晚不是说没事吗，怎么一觉睡醒过来，就摊上大事呢？但毕竟自己昨晚是偷东西了，不敢反抗，心里揣着忐忑，一路来到派出所。

刚进派出所，一个头大脖子粗的汉子指着齐二全，问大刘：“刘警官，他就是小偷？”

刘警官点头说是，汉子指着齐二全说：“小子，你摊上大事了！”

齐二全猜到了，这家伙肯定是食堂的伙夫，报案来了。但又想到自己没做惊天动地的大案，昨晚警察都定性了，便口气硬了起来：“不就是吃了一点肉、嚼了一点花生米、喝了一点酒吗？我赔你们就是。刘警官和李警官都原谅我了，你得瑟什么！”

大刘冷笑一声说：“齐二全，那是我们不知道实情。”转头对伙夫说，“老黄，你把实际情况说清楚。”

那个叫老黄的伙夫说：“今天一早，我起早上班，来食堂一看，发现食堂少了好多东西，其中一盘西班牙婴鳝，一盘野猪肉，一盘意大利块菌，一碟花生米，一碗汤，还有10斤白酒和一包烟。”

齐二全听到这里，心里有底了，这伙夫没有耍赖，自己昨晚消费的就是那些东西。

可伙夫接下来的话，让他崩溃了。伙夫说：“那盘西班牙婴鳝，最少1000块钱；那盘野猪肉，最少700块；那盘意大利块菌，最少600块；那碗鱼翅汤，最少500块；那碟黑花生180块钱一斤，半斤也小100块了；那酒是53度飞天茅台，是10年陈酿，一斤要1668块钱；那包烟外包装是‘红梅’的，可烟卷是‘千里达’的，一包要390块。”说到这里，老黄的语气大了起来，“齐二全，你算算，你一顿吃了多少钱，你偷的东西值多少钱，够判你10年了。”

齐二全叫了起来：“你别讹人啊！什么玩意儿要那么多钱，就说那花生米，黑不溜秋的，180块钱一斤！你怎么不说1800块钱一斤？警察同志，你可要给我做主啊！”

大刘摇摇头，说：“齐二全，黄师傅没讹你，他说的都是事实。我们已经找相关人士来鉴定过了，他说的那些价格，还都是批发价，有的东西你有钱还买不到。齐二全，算你倒霉。按法律，偷盗物品超过2000块钱的，就可以立案，你偷吃偷喝偷盗物品，光茅台酒，就小两万。”

齐二全傻了，苦巴巴地望着大刘说：“刘警官，我偷吃的时候不知道啊，真的不知道啊。怎么偷吃一顿饭，就要蹲几年大牢呢，天底下哪有这样的道理啊！”

大刘摇摇头，说：“齐二全，事已至此，我们也没办法，等着坐牢吧。”

C

齐二全被送进拘留室，他后悔不已，不停地抽着自己的耳光，喊道：“打死你这个王八蛋，叫你嘴馋，叫你好吃！”

就在齐二全痛打自己的时候，拘留室的门开了，大刘走进来，对他说：“齐二全，出来！”齐二全两个腿肚子直打战，出去干啥啊？上老虎凳，还是灌辣椒水？狗日的破嘴啊！你咋就惹那么大的祸呢？

齐二全跟在大刘后面，来到办公室，看见一个胖子坐在那里。胖子看见齐二全，微笑着说：“二全同志，你受委屈了。怪我官僚主义，没有及时发现下属的错误。听说黄胖子一大早把你告了是吧？哪能这样呢？这一方面，是黄胖子讹你，故意夸大那些东西的价钱，另外一方面，就算那些破东西真值那么多钱，你吃了也就吃了嘛！何必大动干戈？我是从农村上来的，我就知道农村有个规矩嘛，瓜果蔬菜，吃圆了肚子也不算偷嘛！二全同志，我和有关方面打好招呼了，这事就这么算了，你马上回去吧。不过以后可不能偷吃喽，想吃，跟我说，我请你到大酒楼吃，好不？”

“亲娘啊！”齐二全“扑通”一声给局长跪下了，“你就是我的救命恩人啊！我以后再也不敢偷吃了，我嘴馋，拿嘴拱厕所也不会偷吃了。”

“好了好了，知错就改就是好同志。”局长拉起齐二全，领着他离开派出所。

齐二全回到出租屋时，家里已经乱成一锅粥了，屋里挤满了人，都是亲戚朋友，正商量怎么捞人。见齐二全安然无恙地回来了，大家惊喜若狂。老婆抱着他，仿佛一松手，齐二全就被抓了似的。

众人扯开抱头痛哭的两人，十五岁的儿子齐三满问：“爸爸，你怎么回来了？”

齐二全一五一十地把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后，激动地说：“局长真是好人啊！咱这辈子忘不了他，我做牛做马也要报他的大恩大德。”

“屁！”齐三满听完爸爸的话后骂了一句粗话。齐三满说，他从网上看了新闻，最近中央反腐败，不许当官的大吃大喝，有些当官的就转移了大吃大喝的战场，不在饭店里大吃大喝了，改在单位食堂里。“那个伙夫说的是实话，那些东西确实值那么多钱，局长把你保出来，是怕他们大吃大喝的事情抖出去，他不好交代。”

齐二全明白了，嘟囔着：“原来他们也是在偷吃啊！我嘴馋就要蹲大牢，他们凭什么平安无事？”

齐三满说：“爸爸，现在咱们兵分两路，你去投案自首，我去找记者爆料。”

齐二全可不想坐牢，愣着不动。齐三满看出了他的心思，说：“爸，你犯的是无心之过，又投案自首，会得到宽大处理，不会进监狱的。再有，对于那些腐败分子，我们不能放过他们。”

齐二全沉默了一会儿，终于迈开脚步朝屋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