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墨忒尔[1]妈妈极其疼爱自己的女儿珀耳塞福涅[2],很少让她独自到田野上去。可是,在我的故事开始那会儿,那位善良的夫人十分繁忙,因为她要照管小麦、玉米、黑麦和大麦,总而言之,要照管地上生长的各种农作物。由于那年收获的季节来得特别晚,必须让庄稼比往年成熟得更快。于是,她戴上罂粟花(她总是戴着这种花儿)编的帽子,坐上由一对飞龙拉的车子,准备出发。
“亲爱的妈妈!”珀耳塞福涅说,“您不在家,我会非常寂寞。我可不可以跑到海边,去叫几位海洋仙子从海浪里出来跟我玩?”
“可以,孩子。”得墨忒尔回答说,“那些海洋仙子都是好人,不会让你惹上麻烦。不过,你要当心,不要离她们太远,不能一个人到田野上乱跑。没有妈妈在身边照看,小姑娘很容易惹上麻烦的。”

那孩子答应会像个大姑娘似的小心谨慎。飞龙拉着车子兜了一圈,不见了。珀耳塞福涅迫不及待地来到海边,叫海洋仙子出来跟她玩。海洋仙子们的家就住在海底,她们能听出珀耳塞福涅的声音,不一会儿,海面上就露出她们亮晶晶的脸蛋和海绿色的头发。她们带来很多美丽的贝壳,上岸后就坐在湿漉漉的沙子上,忙着串成项链。海浪轻轻拍打着她们的身体,她们把串好的贝壳项链给珀耳塞福涅戴在脖子上。为了表达自己的感激之情,珀耳塞福涅央求她们跟她到田野上去,去采很多很多鲜花,她要给每个好伙伴编个花环。
“噢,不行啊,亲爱的珀耳塞福涅。”海洋仙子说,“我们不敢跟你到干燥的陆地上去。我们吸进去的每口气都得有大海的咸风,否则会晕过去的。你没看到我们多么小心翼翼地让海浪拍打着自己吗?我们得时刻让自己的身体保持湿润。否则,我们很快就会被晒干,就像海草的枯枝败叶似的。”
“太可惜了。”珀耳塞福涅说,“不过,你们可以在这里等我,我跑去采满满一围裙的花,海浪最多拍打你们十次,我就回来了。我很想给你们做几个花环,要做得跟这个五彩贝壳项链一样漂亮。”
“好吧,我们等着你。”海洋仙子们回答说,“不过,你走了以后,我们倒不如躺在水下柔软的海绵上休息休息。今天空气有点儿干燥,搞得我们不太舒服。不过,我们每隔几分钟都会伸出头来看看你回来没有。”
昨天,小珀耳塞福涅在一个地方看到很多很多鲜花,她告别海洋仙子后就朝那里跑去。可是到那儿一看,那些花有点儿凋败了。她希望能给朋友们采摘最新鲜、最漂亮的花朵,于是便往田野上多走了几步。田野上的鲜花美极了,她不由得高兴得尖叫起来。她从来没见过这么娇艳的鲜花:这么芬芳这么硕大的紫罗兰、这么艳丽多姿的玫瑰花、这么妩媚绰约的风信子、这么馥郁芬芳的石竹花,以及很多很多别的鲜花,有些花朵和颜色都似乎不太常见。有那么两三次,她仿佛觉得前面的地面上突然冒出一簇特别绚丽的鲜花,仿佛有意引诱她往前多走几步似的。不一会儿,珀耳塞福涅就采了满满一围裙美丽的鲜花。她刚要回到海洋仙子那里,跟大家一起坐在湿漉漉的沙滩上编花环,可是,那是什么?就在前面不远的地方,一株很大的灌木上盛开着满满一树鲜花,那是全世界最绚丽的花朵。
“乖乖!”珀耳塞福涅叫了一声。接着,她想:“我刚刚还看过那个地方,怎么会没看到那些花儿,真是怪事!”
她越走近那株灌木,就越觉得它美不胜收,叫人挪不开眼睛。最后,她来到花树跟前。奇怪的是,尽管这株花树美得难以形容,她却不确定自己是不是喜欢它。树上开出了一百多朵色彩最绚丽的花朵,每朵花的颜色都不尽相同,却又有相似之处,表明它们都是同根所生的姊妹花。花树的叶子光泽绚丽,花瓣也流光溢彩,这反而让珀耳塞福涅疑心它们可能有毒。说老实话,她甚至想转身逃走,可是又觉得有点儿傻气。
“我真是个傻孩子!”她心里想着,又鼓起勇气来,“这可是全世界最漂亮的花树。我要把它连根拔下来带回家,种在妈妈的花园里。”
珀耳塞福涅左手兜住满满一围裙花,右手抓住那棵硕大的花树,用力拔啊拔,可是树根周围的土纹丝不动。这棵植物的根扎得多深啊!小姑娘使出吃奶的劲儿去拔,终于看到树下的土壤松动了,树根周围的大地裂开了缝。她又拔了一下,可是很快就松开了手,因为她仿佛觉得脚下响起轰隆隆的声音。难道这些树根伸进什么魔洞里去了不成?这个念头让她觉得好笑,于是,她再用劲一拔,花树连根拔起了。珀耳塞福涅往后退了几步,得意地举着手里的花树,瞅了瞅树根拔出来之后在土里留下的那个洞。
让她大为吃惊的是,那个洞越来越大,越来越深,最后简直变成了一个无底洞。与此同时,洞底传来了轰隆隆的声音,而且越来越大,越来越近,听上去像马蹄的嘚嘚声和车轮的隆隆声。她吓呆了,站在那里使劲往那个神奇的洞里瞅,不一会儿就看到四匹黑马鼻子里喷着烟从地里冲出来,身后拉着一辆金碧辉煌的战车。它们拉着战车跳出无底洞,抖着黑色的鬃毛,甩着黑色的尾巴,纵身一跃,就来到珀耳塞福涅的跟前。金辇上坐着一个衣着华丽的人,只见他头戴王冠,王冠上的钻石光芒四射。他仪态不凡,气质高贵,甚至有点儿英俊,但是看上去闷闷不乐的样子。他揉着两只眼睛,举手遮住太阳,仿佛很少生活在阳光下,所以不太适应。
那人看到受惊的珀耳塞福涅,就招手叫她过去。
“别害怕,”他说着,竭力堆出一副笑脸,“快过来!难道你不想坐在我漂亮的马车上兜兜风吗?”
可是珀耳塞福涅惊恐万分,她只想逃得远远的。这也难怪,那个陌生人尽管脸上带着笑容,但是看着脾气一点儿都不好。而且他说话的时候语气又深沉又严厉,听上去像地震时从地下传来的隆隆声。孩子们一遇到危险就会喊妈妈,珀耳塞福涅也不例外。
“妈妈,得墨忒尔妈妈!”她大叫起来,声音直发颤,“快来救我!”
她的呼救声太小了,妈妈根本听不见。再说了,得墨忒尔此刻多半远在千里之外某个遥远的国家种植玉米呢。就算能听到呼救声,她对可怜的女儿也爱莫能助,因为珀耳塞福涅刚喊出声,那个陌生人就跳下马车,一把抱起小姑娘,跳上车去,抖开缰绳,吆喝着四匹黑马立刻出发。四匹黑马撒腿飞奔起来,不像在地面上奔驰,倒像在空中飞驰。转眼之间,珀耳塞福涅就看不见埃特纳山谷了,她一直住在那座风景宜人的山谷里;再一眨眼,就连埃特纳山峰也远远抛在了身后,显得十分缥缈,她都分不清哪儿是青色的山峰,哪儿是火山口喷出的青烟了。不过,可怜的小姑娘还在喊着求救,她围裙里的鲜花撒了一路,马车过处,她的叫声不绝于耳。叫声传到许多母亲耳朵里,母亲们赶紧跑去看自己的孩子,确定他们没有遇到什么危险。可是得墨忒尔妈妈远在天边,听不到这哭叫声。
他们坐在马车上一路驰骋,陌生人尽其所能安慰珀耳塞福涅。
“你干吗这么害怕呢,我可爱的小姑娘?”他极力让自己那粗粝的声音变得柔和点儿,“我答应你,绝不会伤害你。对了!你刚才在采花是吗?等咱们到了我的宫殿,我给你一座花园,里面满满的都是花儿,比你这些花儿还要漂亮,全都是用珍珠、钻石和红宝石做成的。你知道我是谁吗?人们管我叫哈得斯[3],我掌管着钻石和其他所有的宝石。地下所有的金银都归我所有,更不用说铜和铁,还有给我当燃料的煤矿了。你看见我头上戴的这顶华丽的王冠了吗?你可以把它拿去当玩具。噢,我们会成为非常要好的朋友。等我们避开这讨厌的阳光,你就会发现我比你想象的更随和。”
“放我回家!”珀耳塞福涅哭着说,“放我回家!”
“我的家比你妈妈的家更好。”哈得斯王回答说,“我住在一座用黄金建造的宫殿里,窗户是水晶做成的。因为那里没什么阳光,所以房子里都是用钻石灯照明。我的宝座极其华丽,你肯定没见过那么富丽堂皇的宝座。要是你喜欢,你可以坐在上面,当我的小王后,我可以坐在脚凳上。”
“我才不要什么黄金宫殿和宝座呢!”珀耳塞福涅抽泣着说,“啊,我的妈妈,我要妈妈!快把我送回我妈妈身边!”
可是自称哈得斯王的那个人只是吆喝马儿快跑。
“别犯傻了,珀耳塞福涅。”他说道,听语气有点儿闷闷不乐,“我愿意把自己的宫殿、王冠和地下所有的宝藏都送给你,但是你那副样子仿佛我在伤害你似的。我的宫殿就缺一个快乐的小姑娘沿着楼梯跑上跑下,用她的笑声给宫殿增添欢乐。你必须为哈得斯王这么做。”
“决不!”珀耳塞福涅答道,她看上去伤心极了,“要是你不把我送回我妈妈身边,我以后永远都不会再笑了!”
可是她的话多半给淹没在呼啸而过的疾风里了,因为哈得斯策马扬鞭,全速前进。珀耳塞福涅不停地喊叫,喊得那么久,叫那么大声,可怜的小嗓子都快喊哑了,最后再也叫不出来了。就在这时,她刚好看到一片麦浪滚滚的宽阔麦田——你们猜她看到谁了?不是别人,正是她的妈妈得墨忒尔!得墨忒尔妈妈正在忙着耕种,没注意疾驰而过的金辇。小姑娘鼓足全身的力气,又喊了一声,可是没等得墨忒尔回过头,金辇已经跑远看不见了。
哈得斯王走的路逐渐变得越来越暗。两旁是巨石悬崖,金辇从中间隆隆驶过,发出滚雷般的回响。石缝里长出的树木枝叶暗淡。过了不久,尽管才刚刚正午时分,天空却变得更加暮色苍茫。黑马风驰电掣一般,奔到了阳光照不见的地方。可是,天色越暗,哈得斯的脸色就越缓和。他长得并不难看,特别是在不强颜欢笑的时候。珀耳塞福涅在渐渐昏暗的暮色中瞅了瞅他的脸,暗暗希望他不会像自己起初想的那么邪恶。
“呼!被讨厌的阳光折磨了这大半天,这暮色实在叫人舒坦。”哈得斯王说,“灯光和火把的光芒经过钻石的反射会更加赏心悦目!等我们到了宫殿,你就会看到一派富丽堂皇的景象。”
“还有很远吗?”珀耳塞福涅问,“等我看过你的宫殿后,你会把我送回去吗?”
“这事儿以后再说。”哈得斯回答说,“我们才刚刚进入我的地界。看到我们前面那条大道了吗?穿过那几道大门,我们就到家了。我那头忠实的守门犬就在门口卧着呢,刻耳柏洛斯[4]!刻耳柏洛斯!到这儿来,我的乖狗狗!”
说着,哈得斯拉住缰绳,金辇停在门道两个高大的柱子中间。他刚才说的那只守门犬从门槛上跳起来,两条后腿直立起来,两只前爪搭在金辇的车轮上。可是,天哪,那只狗长得多么奇怪啊!哎呀,那简直是一只面目狰狞的大怪物。只见它长着三颗头,一颗比一颗凶恶。不过哈得斯王却对它们很亲切,他轮番拍了拍那三颗头。他仿佛很喜欢这只守门犬,对它就像对可爱的小猎犬似的。刻耳柏洛斯呢,显然很高兴看到自己的主人,它像别的狗一样,频频摇着尾巴对主人表示亲昵。它的尾巴显得异常灵活,珀耳塞福涅不由得仔细望去,结果发现它的尾巴竟然是一条不折不扣的活龙!那条龙长着火红的眼睛和会分泌毒液的毒牙。三头犬刻耳柏洛斯亲切地讨好主人时,那条龙尾却不听话地摆动扭曲,看上去极其愤怒而暴戾,似乎完全在自行其是。
“那只狗会咬我吗?”珀耳塞福涅不由得瑟缩着身子往哈得斯跟前靠了靠,“它长得可真难看!”
“噢,别害怕!”她的同伴说,“它从不主动伤人,除非有人未经允许踏入我的领地,或者不经我同意就擅自离开。卧下,刻耳柏洛斯!来吧,我可爱的珀耳塞福涅,咱们继续往前走。”
金辇继续前行,哈得斯王回到自己的王国,似乎非常高兴。他把岩石中间丰富的黄金矿脉指给珀耳塞福涅看;还有几处地方,只要一锹下去,就能刨出一蒲式耳的钻石。的确,沿路全是闪闪发光的宝石,如果在地面上,这些宝石价值连城,可是在这里就算不上什么了,就连叫花子都不屑于为它弯下腰呢。
金辇驶入大门不久,他们就来到一座桥上,桥梁似乎是用铁铸成的。哈得斯停下车,叫珀耳塞福涅去看桥下缓缓流过的河水。珀耳塞福涅从来没见过这么慢悠悠、黑漆漆、泥乎乎的河水:它照不出岸上任何东西的影子,流得非常缓慢,似乎流着流着就忘记该往哪个方向流了,干脆哪儿都不去,停在原地不往前流了。
“这是勒忒河[5]。”哈得斯王说,“是不是很赏心悦目?”
“我倒觉得很阴森可怕。”珀耳塞福涅说。
“可是合我的口味。”哈得斯回答道,谁要是不同意他的看法,他就会拉下脸,“别的不说,这条河的水质非常好,只要喝上那么一口,就会把所有的担忧和愁闷都忘在脑后。我亲爱的珀耳塞福涅,你只要喝上一小口,就会立马忘记对你妈妈的思念之苦,就不会有任何往事妨碍你在我的宫殿里无忧无虑地生活下去了。等我们一到宫殿,我就叫人用金杯盛点儿来给你喝。”
“噢,不,不,不!”珀耳塞福涅大声喊道,她又啜泣起来,“我宁肯为了思念母亲而受千倍的苦,也不愿因为忘记她而享片刻的快乐。我最最亲爱的妈妈!我永远永远都不愿忘记她。”
“那咱们就走着瞧吧。”哈得斯王说,“你不知道我们在宫殿里会过上多么快活的生活。我们这会儿才到门廊呢,告诉你,这些柱子可都是纯金打造的。”
他从金辇上走下来,把珀耳塞福涅抱下车,抱着她爬上高高的台阶,走进宫殿的大厅。各种五光十色的硕大宝石将大厅照得亮堂堂的。这些宝石熠熠发光,仿佛一盏盏明灯,在房间里散发着百倍的光芒,可是在这魔光中间却有一种幽暗的色调,除了珀耳塞福涅这个可爱的小姑娘和她手里拿着的那朵鲜花外,大厅里没有一件东西让人看着愉悦的。在我看来,就是哈得斯王自己在这座宫殿里也不快乐,所以他才偷走珀耳塞福涅,好让自己有真心喜爱的对象,而不再用这种令人厌倦的豪华来欺骗自己的心。别看他声称讨厌地上世界的阳光,可是这个小姑娘出现在这里,尽管泪流满面,却仿佛一道含着水的微弱阳光,钻进了这座魔法大厅。
哈得斯召来仆人,叫他们马上去准备一桌最豪华的宴席,最重要的是,别忘了盛一金杯勒忒河水,摆在珀耳塞福涅的盘子边。
“我不会喝的,什么都不喝。”珀耳塞福涅说,“就算你永远把我关在你的宫殿里,我也一口东西都不吃。”
“那真是叫人遗憾。”哈得斯王拍着她的脸蛋说,他竭力做出一副和蔼可亲的样子,只是并不知道该怎么表现,“我觉得你这孩子给宠坏了,我的小珀耳塞福涅。不过,等你看见我的厨师给你做的那些好吃的,你很快就会胃口大开了。”
说着,他把厨师召来,严令他把小孩子爱吃的各种美味佳肴都摆在珀耳塞福涅面前。其实,他这么做有个不可告人的动机:你们要知道,人们一旦被带到魔法世界,只要尝一口那里的食物,就永远都不能再回到自己亲人的身边了,这是一条约定俗成的规矩。如果哈得斯王有心计的话,应该给珀耳塞福涅拿一些水果、面包和牛奶(那个小姑娘习惯吃这些简单的食物),说不定她很快就会忍不住吃几口。可是,他把这事儿完全交给了自己的厨师,那位厨师和别的厨师一样,以为最合胃口的食物就是油腻腻的油酥糕点、重口味的腌肉和加了香料的甜蛋糕——珀耳塞福涅的妈妈从来没有给她吃过这些东西,它们的气味不但没有激起她的食欲,反而让她倒胃口。
不过,现在我们要暂时离开哈得斯王的地盘,去看看丢了女儿的得墨忒尔妈妈怎么样了。你们还记得,当四匹黑马拉着金辇硬把她的爱女珀耳塞福涅带走的时候,曾经路过一片麦田,当时她就在滚滚麦浪里忙碌,没看到疾驰而过的金辇。就在金辇飞驰而去的时候,珀耳塞福涅使出浑身力气大叫了一声。
小姑娘虽然一路喊叫,却只有最后这声尖叫传到了得墨忒尔妈妈耳朵里。她误以为那隆隆的车轮声是天上的滚雷声,还想着马上就要下雨了,会帮她让庄稼长得更快呢。可是,听到珀耳塞福涅的尖叫声时,她大吃一惊,抬起头来四处张望,却什么都没看到,只觉得那是自己女儿的声音。可是,她觉得那孩子不可能翻山越岭,穿洋过海跑到这里(就算是她本人,没有飞龙的帮助,也到不了这里),所以得墨忒尔竭力说服自己相信是别的孩子发出的哭叫声,不是她的宝贝珀耳塞福涅。尽管如此,她还是觉得心神不宁,就像每个做母亲的女人没有把孩子托付给姑妈或者其他可靠的监护人,总是要担心一样。于是,她再顾不上在田里忙碌了,匆忙往家里赶去。田里活儿没有干完,第二天那片庄稼看上去既缺乏阳光,又缺乏雨水,麦穗都蔫了,根上仿佛也出了什么毛病。
那对飞龙的翅膀肯定非常灵活,因此不到一个小时,得墨忒尔妈妈就回到了家门口。她下车推开门,发现家里空无一人。不过,她知道孩子到海边去了,于是匆匆忙忙赶到海边,结果只看到几个可怜的海洋仙子正从海浪上露出湿漉漉的脸庞往岸边张望。原来,她们一直都在海绵上等着,每隔半分钟左右,四个仙子就从水中伸出脑袋,看看她们的小伙伴回来没有。她们一见到得墨忒尔妈妈,就坐到浪尖上,让巨浪把她们送到她跟前。
“珀耳塞福涅到哪儿去了?”得墨忒尔大声喊道,“我的孩子到哪儿去了?是不是你们这些任性的海洋仙子把她诱到海底去了?”
“啊,我们没有,善良的得墨忒尔妈妈!”无辜的海洋仙子说着,把海绿色的头发甩到身后,望着她的脸说,“我们就算做梦都不会想去做那样的事。珀耳塞福涅确实跟我们玩了一会儿,不过她早就走了,说是要去干燥的陆地上采些花来编花环。那时候天还很早,后来她一直没回来,我们再也没看到她了。”
得墨忒尔不等海洋仙子说完,就急匆匆地到左邻右舍去打听了。可是谁都无法为这位可怜的妈妈提供任何有用的消息,告诉她珀耳塞福涅究竟出了什么事。不错,有个渔夫提着一筐鱼沿着海滩往回走的时候,确实在沙滩上看到过她的小脚印;有个庄稼人看见过那孩子弯下腰摘花的身影;有几个人听见过隆隆的车轮声或者远处的滚雷声;还有个老太婆采摘马鞭草和猫薄荷的时候,听到了喊叫声,不过她以为是孩子们在胡闹,所以连头都没抬。那些愚蠢的人啊!费了那么多口舌,搞了那么大半天,才说明白他们什么都不知道。这会儿天都黑了,得墨忒尔妈妈觉得必须到别的地方去找找看。于是,她点上一支火把出发了,决心不找到珀耳塞福涅就永远都不回家。
她走得心急火燎,把飞龙和车子都忘了。要不就是她认为步行寻找会找得更彻底。不管怎么说吧,她手里擎着火把,仔细查看着沿路的每一样东西,开启了她的伤心之旅。还没走出多远,她就发现一朵异常艳丽的鲜花,正是从珀耳塞福涅拔起来的那株花树上掉下来的。
“啊!”得墨忒尔妈妈借着火把的亮光仔细看了看,心想,“这朵花有问题!没有我的帮助,大地开不出这样的花来。这是魔法作祟,肯定有毒,说不定我那可怜的孩子就是被它毒害了。”
她捡起那朵毒花放在怀里,不知道是否还会找到女儿的其他纪念物。
整整一夜,得墨忒尔敲遍了每座小屋和农舍的门,叫醒疲惫的农夫,问他们有没有看到她的孩子。农夫睡得迷迷糊糊,打着哈欠站在门口,非常怜悯地回答她的问题,并请她进屋去歇一歇。每到一座宫殿门口,她都大声疾呼,奴仆们以为哪位伟大的国王或王后前来赴宴或投宿,赶紧跑来打开门。等他们发现原来只是一个伤心而焦灼的女人,手里举着火把,头上戴着枯萎的罂粟花环,就会出言不逊,有的甚至扬言要放狗咬她。谁也没有见过珀耳塞福涅,谁也无法给她提供女儿的一丝线索。就这样,一整夜过去了,得墨忒尔妈妈还在不停地寻找自己的女儿,她既不肯坐下休息片刻,也不肯停下脚步吃东西,就连火把都忘记熄灭了。天边露出玫瑰色的曙光,接着,旭日东升,大放光芒,火把那通红的火焰在天光中黯然失色。但是,我很好奇那支火把是什么材料做成的,因为它白天暗淡地燃烧着,到了夜晚又和往常一样明亮,风吹雨打都熄灭不了它。后来在得墨忒尔寻找珀耳塞福涅的那些日日夜夜里,它一直都在燃烧。
她不只向人类打听爱女的消息,还跑到丛林里和小溪旁向各路精灵询问。那个时候,精灵们常常在僻静而宜人的地方出没,对得墨忒尔妈妈这些通晓他们语言和习俗的人十分友善。比如说,有时候,得墨忒尔妈妈会用手指轻轻敲击一棵大橡树多节的树干,粗糙的树皮就会立刻裂开,从里面走出一位非常美丽的少女,那就是住在橡树里的橡树精灵。她们跟橡树一样长命百岁,微风轻拂绿叶时,她们就会非常快乐。可是,这些身穿树叶的姑娘没有一个见过珀耳塞福涅。于是,得墨忒尔继续往前走,或许会来到一眼喷泉跟前。泉水从卵石覆盖的洞里喷出来,她便把手伸进泉水里抚弄。瞧,随着泉水的喷涌,从铺满沙子和卵石的水底钻出一位头发上滴着水的少女,她上半身露在泉水外,随着不断喷涌的水花上下起伏。可是,当得墨忒尔妈妈问她有没有看到那个失踪的孩子停下来喝泉水的时候,水泽仙女泪汪汪地(这些水仙有的是眼泪,会为每个人掬一把同情的眼泪)咕哝着回答:“没有!”她们的声音就像潺潺的溪流。
她还会经常遇到牧羊神,他们长得像脸膛黝黑的乡下人,只不过他们的耳朵毛茸茸的,前额上长着小犄角,还长了两条山羊的后腿,在森林和田野里快乐地戏耍蹦跳。他们喜欢嬉戏笑闹,可是当得墨忒尔向他们打听女儿的下落时,那些性情快活的精灵也变得极其哀伤,他们没有任何好消息可以告诉得墨忒尔。不过,有时候她也会突然撞到一帮粗鲁的森林神,他们长着猴脸和马尾巴,经常又叫又笑,欢蹦乱跳地手舞足蹈。当她停下脚步向他们询问的时候,他们反而把这个孤独女人的不幸当作新的笑料,笑得更凶了。这些令人厌恶的森林神多么刻薄冷漠啊!还有一次,她走到一片僻静的牧场上,碰到一个名字叫潘[6]的牧羊人。潘坐在高高的岩石下吹着牧笛。他也长着犄角、毛茸茸的耳朵和山羊腿。他认识得墨忒尔妈妈,所以尽可能彬彬有礼地回答了得墨忒尔妈妈的问题。他还邀请她尝一尝木碗里的羊奶和蜂蜜。然而,潘和其他精灵一样,也说不出珀耳塞福涅的下落。
就这样,得墨忒尔妈妈走了九天九夜,却没找到珀耳塞福涅的踪影,只偶尔看到一朵枯萎的鲜花。她每看到一朵,就捡起来放进怀里,因为她觉得这些花儿多半是她可怜的孩子掉在路上的。白天,她顶着炎炎烈日赶路;夜晚,火把的火焰熊熊燃烧,照亮她的寻女之路。她昼夜不停地找啊找,连坐下来休息片刻都不肯。
第十天,她突然看到一个洞口。此时正值中午时分,别的地方阳光灿烂,那个洞口却暮色沉沉,而且碰巧点着一支火把。火把时明时灭,极力在暮色中发出光芒,却还是无法用它凄凉的微光照亮昏暗的洞穴。得墨忒尔不肯错过任何地方,于是便站在洞口往里面张望,她举着自己的火把照进洞去,洞里稍微亮堂了点。借着火光,她看到洞里仿佛有个女人的身影,只见那个身影坐在去年秋天凋败的落叶中间,落叶是被风吹进了洞里后,变成一堆枯叶的。那个女人(如果那是个女人的话)一点儿都不像女性那么美,因为他们告诉我,那个女人的头就像一只狗头,脖子上还缠着几条蛇当装饰品。不过,得墨忒尔妈妈一看见她,就知道她是那种专门以苦为乐的怪人,从来不跟别人说话,除非那个人像她所希望的那样伤心而可怜。
“我已经够伤心的了。”可怜的得墨忒尔心想,“足以跟这个忧伤的赫卡忒[7]说说话,即便她现在比以往忧伤十倍,也比不上我可怜。”
于是,她抬脚走进洞里,在那个狗头女人身旁的枯叶上坐下。自从女儿丢了以后,全世界都找不到和她同病相怜的人。
“噢,赫卡忒,”她说,“如果你丢过女儿,就知道什么是悲伤了。拜托发发善心告诉我,你有没有看到我可怜的孩子珀耳塞福涅从你的洞口经过?”
“没有。”赫卡忒粗声嗄气地回答,每说一两个字就叹口气——“没有啊,得墨忒尔妈妈,我连你女儿的影子都没见到。不过,你要知道,我的耳朵很不寻常,全世界任何悲伤惊恐的叫喊声都会钻进我的耳朵里。九天前,我坐在洞穴里伤心的时候,倒是听到有个小姑娘大喊大叫,好像非常痛苦。那孩子肯定出事了。依我看哪,多半是被一条恶龙或者什么残忍的怪兽抓走了。”
“你这么说可要了我的命了!”得墨忒尔大叫起来,她差点儿昏过去,“叫喊声是从哪里传来的,听上去又是往哪个方向去的?”
“那声音很快就过去了。”赫卡忒说,“当时还有车轮往东方驶去的隆隆声。我只能告诉你这么多。恕我直言,你再也见不到自己的女儿了。我建议你最好在这个洞里住下,从今以后咱们俩就是世界上最可怜的女人。”
“现在还不行,邪恶的赫卡忒。”得墨忒尔说,“首先,你要拿上火把帮我去寻找我的孩子。等到再也没有任何希望找到她的时候(如果那个黑色的日子注定要到来),如果你愿意让我栽倒在这堆枯叶或那块光秃秃的大石头上,我就会给你看看什么叫伤心。不过,除非我知道她已经不在人世间,否则我绝不会允许自己绝望。”
那个忧郁的赫卡忒不大喜欢到外面阳光灿烂的世界去。不过,她认为郁郁寡欢的得墨忒尔的悲伤会像暮色一样笼罩着她们两个,即便太阳再灿烂,都驱不散那层暮色,因此,她可以像在山洞里一样尽情享受自己低落的情绪。于是,她同意跟得墨忒尔一起去。她们两个出发了,尽管外面阳光明媚,天清气朗,她们手里还是擎着火把。火把的光芒似乎投下一层阴霾,所以沿途碰到的人都不大看得清她们的身影。如果那些路人不小心看到赫卡忒的样子,看到她前额缠绕的毒蛇,肯定会吓得逃之夭夭,连头都不回。
两个人就这样凄凄惶惶地往前走。突然,一个念头从得墨忒尔心里闪过。
“对了,有个人肯定见过我可怜的孩子!”她大叫起来,“他应该能说出我孩子的下落。我之前怎么没想到他?那人就是阿波罗。”
“什么!”赫卡忒说,“那个整天坐在太阳下的年轻人?噢,你可别想着去找他。他是个无忧无虑、不务正业的小伙子,而且总是对人笑眯眯的。再说了,他周围的阳光那么刺眼,我的眼睛都快哭瞎了,他的阳光会把我可怜的眼睛给刺瞎的。”
“你答应跟我做伴的。”得墨忒尔说,“走吧,咱们得赶紧,不然太阳一落山就找不到他了。”
于是,她们动身去找阿波罗,路上两人不停地悲叹。说实话,赫卡忒比得墨忒尔还要悲伤,因为她所有的快乐都寓于悲伤之中,所以要充分利用自己的悲伤。走了很久之后,她们终于来到全世界阳光最灿烂的地方。只见一个十分英俊的小伙子,长着长长的金色鬈发,仿佛是金色的阳光披在肩上;他的衣服就像夏天的云彩,轻盈而美丽;他脸上的神色快活极了。赫卡忒举手遮住眼睛,嘀咕着说,他应该戴一块黑面纱。阿波罗(也就是她们要找的人)手里拿着竖琴,一边弹奏着甜美的乐曲,一边唱着他刚刚创作的一首特别优美的歌曲。这个年轻人才华横溢,而且以会作诗闻名。
得墨忒尔带着她忧郁的同伴走过去,阿波罗笑容可掬地看着她们。他笑得那么灿烂,缠在赫卡忒头上的蛇不由发出可憎的嘶嘶声,赫卡忒很想赶紧回自己的洞里去。不过,得墨忒尔根本没顾上理会阿波罗是在对她们微笑还是对她们皱眉,她太难过了。
“阿波罗!”她大声叫着说,“我遭逢大难,来找您求援了。您能告诉我,我的宝贝女儿珀耳塞福涅怎么样了吗?”
“珀耳塞福涅!您是说她叫珀耳塞福涅?”阿波罗说着,努力回忆起来。因为他的心里总是充斥着源源不断的快乐,很容易就把最近发生的事给忘了,就连昨天的事都不太记得。“啊,对了,我记起来了。那真是个可爱的孩子呢。我很高兴地告诉您,亲爱的夫人,几天前我确实见过小珀耳塞福涅。您完全不用担心她。她很安全,在非常可靠的人的手里。”
“噢,我亲爱的孩子在哪里?”得墨忒尔绞着双手扑到他脚下叫起来。
“唉!”阿波罗一边说,一边不断地拨动琴弦,说话间穿插着乐声,“小姑娘正在采花(她对花的品位确实很高雅),突然被哈得斯王抢走,带到他的领地去了。我从来没到过那个地方,不过听说那里的王宫建筑风格十分华贵,用的材料也是最华丽、最昂贵的。黄金、钻石、珍珠和各种各样的宝石,都会成为您女儿的普通玩具。亲爱的夫人,我建议您放宽心。珀耳塞福涅对美的追求会得到充分的满足,尽管没有阳光,她还是会过上一种令人羡慕的生活。”
“闭嘴!您怎么能这么说!”得墨忒尔愤愤地说,“那里有什么能满足她的心?没有爱,那种金碧辉煌的生活算什么?我必须把她找回来。您能跟我一起去吗,阿波罗,去把我的女儿从那个邪恶的哈得斯那里要回来?”
“对不起,”阿波罗非常文雅地行了个礼,回答说,“我当然希望您得偿所愿,但是很遗憾,我自己手头事务紧迫,实在无法奉陪。况且,我跟哈得斯王私交不好。实话告诉您,他的三头犬是绝不会放我进门的,因为我走到哪儿都会带着一缕阳光,您也知道,这在哈得斯的王国里被视为禁忌。”
“啊,阿波罗!”得墨忒尔话里带刺说,“您真是有琴无心啊,再会。”
“您不想再多待一会儿吗?”阿波罗说,“可以听听我把珀耳塞福涅这个美丽动人的故事编成即兴诗。”
得墨忒尔摇摇头,匆匆忙忙和赫卡忒一起走了。阿波罗(我刚才告诉过你们,他是一位出色的诗人)立即着手,以那位可怜的母亲的忧伤为题材,创作了一首颂歌。如果从他优美的作品去判断他的情感,一定会觉得他具有悲天悯人的情怀。可是,当一位诗人惯于将自己的心弦当作琴弦,他尽可以随心所欲地拨动,却不会感受到任何痛苦。所以说,住在阳光里的阿波罗尽管唱了一支忧伤的歌曲,但他还是像阳光一样快乐。
可怜的得墨忒尔妈妈终于知道了女儿的下落,可是一点儿也高兴不起来。相反,她的处境看上去似乎更让人绝望了。如果珀耳塞福涅还在大地之上,她或许有希望把女儿找回来。可是现在那个可怜的孩子被关在宝藏之王的重重铁门里,门口还有三头犬刻耳柏洛斯把守,看样子根本就没有逃脱的可能。那个忧郁的赫卡忒喜欢看事物最阴暗的一面,她劝得墨忒尔跟她回山洞去,在痛苦中了却余生。得墨忒尔回答说,赫卡忒想回去尽管回去好了,她要走遍天涯海角,去寻找哈得斯领地的入口。赫卡忒听了她的话,便匆匆回自己心爱的山洞去了,沿路的孩子看到她的狗脸,都给吓坏了。
可怜的得墨忒尔妈妈!她孤零零地一个人走在漫漫长路上,举着那支永不熄灭的火把,那明灭不定的火焰仿佛象征着她心中交织燃烧的悲痛和希望,想想就让人觉得凄凉。她的心中如此痛苦,刚出事的时候她还是个相当年轻的女人,短短几天时间,她仿佛已经变成了垂垂老妇。她无心理会自己的衣着,也想不起丢掉枯萎的罂粟花环。那个花环还是珀耳塞福涅消失那天早上戴在头上的。她不顾一切地东奔西走,蓬头垢面,人们以为她是个精神错乱的疯女人,做梦都想不到这就是得墨忒尔妈妈,负责照管农民种在地里的每一粒种子。现在,她已经没有心思去管什么播种收获了,农民只好自己去照管自己的农事,庄稼的枯荣也顺其自然了。得墨忒尔似乎对什么事都提不起兴趣,只有看到孩子们在嬉戏或者在路边采花的时候,她才会呆呆站在那里,眼泪汪汪地看着他们。孩子们看到她如此悲伤,都十分同情,他们围在她的身边,忧伤地望着她的脸。她就会挨个儿亲吻他们,然后送他们回家,告诉他们的父母永远都不要让孩子跑远。
“要是让他们跑远了,”她说,“你们说不定会遭遇和我同样的不幸,那个铁石心肠的哈得斯王会喜欢上你们的宝贝,把他们掳上马车带走。”
一天,她为了寻找哈得斯王国的入口,来到埃琉希斯统治者刻琉斯(Celeus)王的宫殿。她爬上高高的台阶,走进大门,发现王室正为了王后的婴儿急得焦头烂额。那个孩子似乎病得很重(我猜多半是牙疼),不肯吃东西,一天到晚哭个不停。王后墨塔涅拉(Metanira)迫不及待地想找个保姆,她看到一位神色威严的中年妇女走上台阶,便觉得这正是她要找的人。墨塔涅拉王后抱着号啕大哭的孩子跑到门口,恳求得墨忒尔帮她照看孩子,至少告诉她怎么办。
“你愿意把孩子完全托付给我吗?”
“愿意,而且求之不得。”王后回答说,“只要你肯把所有的时间都用来照顾他,我就愿意。因为我看得出来,你也有孩子。”
“你说得对。”得墨忒尔说,“我曾经有过自己的孩子。唉,我愿意给这个生病的可怜孩子当保姆。不过,我要事先跟你说好,我会采取认为适合他的治疗方法,不管是什么方法,你都不得干涉。一旦你插手干涉,这个可怜的孩子就会因为自己母亲的愚蠢而受苦。”
说完,她亲了亲那个孩子。那个孩子似乎很喜欢,他露出了笑容,还往她怀里偎了偎。
就这样,得墨忒尔妈妈把自己的火把放在墙角(火把在墙角一直燃烧着),在刻琉斯王的宫殿里住了下来,给小得摩福翁王子(Demophoön)当了保姆。她把王子当作自己的亲生儿子看待:孩子是用温水洗澡还是冷水洗澡,多久出去透一次风,或者什么时候上床睡觉,谁都不许置喙,不管是国王还是王后。如果我告诉你们那个孩子的病好得多快,你们肯定难以置信。没多久,那孩子就长得胖乎乎、红扑扑的,十分壮硕;还迅速长了两排洁白的牙齿,古往今来那些小家伙都没有他牙齿长得快。得墨忒尔刚接手照管他的时候,连他妈妈都说他是世界上最苍白、最可怜、最弱小的小不点儿,现在已经变成了一个十分健壮的孩子,又叫又笑,踢腾着脚丫,从房间这头儿滚到那头儿。左邻右舍那些善良的女人都跑到王宫来,看到那位可爱的小王子长得又漂亮又健康,个个吃惊得说不出话来。更令她们惊异的是,谁也没见过他吃过任何食物,甚至连一杯牛奶都没有喝过。
“保姆,请问你是怎么让这个孩子长得这么健壮的?”王后一个劲儿地追问。
“我曾经是个母亲。”得墨忒尔总是这样回答,“我照顾过自己的孩子,所以知道别的孩子需要什么。”
可是,墨塔涅拉王后很想知道那个保姆究竟是怎样照顾自己的孩子的,这也是情理之中的事。于是,有一天夜晚,她悄悄藏在得墨忒尔和小王子睡觉的卧室里。烟囱里原本有火苗,现在只剩下煤和余烬在壁炉里闪着光,一股火苗不时蹿起来,烤着周围的墙壁。得墨忒尔抱着孩子坐在壁炉前,在火光的映射下,她的影子在天花板上摇摆不定。她把小王子的衣服脱掉,从一个瓶子里倒出香水,给他擦洗全身,然后,她把通红的余火拨开,弄出一块空地,正好就是放垫底薪柴的地方。孩子高兴地叫着,拍着两只胖胖的小手,冲着保姆开心地大笑(你们的弟弟妹妹洗热水澡的时候都会这样)。得墨忒尔突然把一丝不挂的小王子放在余火中间的空地方,还把炉火耙到他身上盖好,然后若无其事地走开了。
你们可以想象,墨塔涅拉王后见状叫得有多惨!她什么都顾不上了,只担心自己的宝贝被烧成炉渣,于是冲出来奔到壁炉跟前,把炉火耙开,一把把可怜的小王子得摩福翁从燃烧的煤炭上拎出来抱在怀里,他的两个小拳头里还各攥着一块通红的煤块呢。王子立马哇哇大哭起来,就像熟睡的孩子突然被惊醒了似的。让王后又惊又喜的是,孩子浑身上下没有任何被火烧伤的痕迹。她转过身看着得墨忒尔妈妈,要求她解释其中的奥秘。
“愚蠢的女人!”得墨忒尔回答说,“你不是答应把这个可怜的孩子完全托付给我吗?你根本不知道自己给他带来多大的损失。如果你把他交给我照料,他长大后就跟天国的孩子一样,不仅会具有超凡的力量和智慧,而且会长生不老。不经烈火的淬炼,凡夫俗子怎么能获得永生?你把自己的孩子给毁了。尽管他活着的时候会强壮有力,成为英雄,但是由于你的愚蠢,他会像其他女人的孩子那样,逐渐老死。母亲的软弱无知葬送了孩子永生的机会,再见。”
得墨忒尔一边说,一边亲了亲小王子得摩福翁,想到小王子丧失的机会,她不由得叹了口气。墨塔涅拉王后恳求她留下来,什么时候想用炉火盖住小王子都随她,可是得墨忒尔根本不理睬她,头也不回地离开了王宫。可怜的孩子!他后来再也没有睡得那么暖和过。
住在王宫的时候,得墨忒尔妈妈一心照顾小王子,失去珀耳塞福涅的悲痛暂时得到了缓解。可是现在没有什么好忙活的了,她又像以往那样,伤心欲绝了。最后,绝望的得墨忒尔做出一个可怕的决定:她的女儿一天找不回来,那些植物就一天不准生长,一棵庄稼、一根草、一个土豆、一个萝卜及任何可以供人畜食用的蔬菜都不能生长。她甚至不允许树木开花,以防有人看到美丽的花朵欢欣鼓舞。
现在,没有得墨忒尔的允许,就连芦笋都别想把头探出地面,你们可以想象大地上降临了多大的灾难。农夫像以往一样耕种,可是肥沃的土地却像沙漠一样,寸草不生。牧场在丰美的六月份和寒冷的十一月一样,一片枯黄。富翁的万亩良田和穷人家的小菜园一样,颗粒无收。小姑娘的花坛里只有干巴巴的花梗。老人们摇着白发苍苍的头,说大地也像他们一样苍老了,脸上不会再出现夏日温暖的笑容。可怜那些快要饿死的牛羊,跟在得墨忒尔身后哞哞咩咩地叫个不停,似乎它们的本能教它们向她求情似的,凡是知道她神力的人们都祈求她对人类发发慈悲,无论如何,让草木生长。得墨忒尔妈妈虽然天生一副慈悲心肠,此时却丝毫不为所动。
“决不!”她说,“要想大地再现生机,除非我的女儿回来,草木沿着她回来的道路破土而出。”
最后,似乎再没有别的办法了,我们的老朋友水银接到紧急命令,去找哈得斯王商量,希望能说服他弥补自己犯下的过错,放珀耳塞福涅回去。于是,水银抄近路赶到哈得斯王的大门口,一下子从三头犬头上飞过去,眨眼间就来到了宫殿门口。那些仆役认得出他的面孔和衣着,因为他们经常在附近看到他的飞帽、飞鞋和蛇杖。他要求马上拜见国王。哈得斯在楼梯上听到他的声音,就传他进殿。水银说话生动有趣,他很喜欢跟水银聊天。趁他们商谈正事的当儿,我们得先说说从上次见到珀耳塞福涅到现在,她过得怎么样。
你们或许还记得,那个孩子曾经声称,只要哈得斯王强迫她留在他的宫殿里,她就一口东西都不吃。她是怎么在坚持水米不沾牙的同时,让自己保持水灵灵、粉嫩嫩的样子,我就说不清楚了;不过,据我所知,有些小姐可以靠空气活下去,看来珀耳塞福涅就具有这样的能力。不管怎么说,她离开外面的世界已经有六个月了,那些仆从可以作证,她连一口东西都没尝过。一天又一天,哈得斯王用孩子们最喜欢吃的糖果、果脯和各式各样的糕点百般引诱,她就是一口都不吃,这点真是值得赞扬。不过,她的好妈妈经常告诫她这些东西对人体有害,所以就算没有别的原因,单单为了妈妈的告诫,她也绝不会吃的。
其实,在这段时间里,生性快乐活泼的小姑娘并不像你们想象的那么闷闷不乐。这座巨大的宫殿有数以千计的房间,美丽而神奇的东西应有尽有。的确,有一种永不消逝的阴霾在不计其数的柱子中间半隐半现,小姑娘在柱子中间穿梭的时候,它要么从她前面一闪而过,要么悄悄跟着她的脚步。那些宝石尽管熠熠发光,璀璨耀眼,却抵不上一束阳光明亮;被珀耳塞福涅当作玩具的那些最流光溢彩的五彩宝石也比不上她过去采摘的鲜花美丽。然而,不管小姑娘走到哪里,不管是金碧辉煌的大厅还是卧室,仿佛都随身带着大自然的气息和阳光,仿佛用她的两只手把带着露珠的鲜花撒满了宫殿。珀耳塞福涅来了以后,宫殿不再像以往那样庄严而凄凉、奢华而阴冷。住在宫殿的人都感觉到了这点,哈得斯王的切身感受更加深刻。
“我的小珀耳塞福涅,”他曾经说,“我多么希望你能稍稍喜欢我一点儿。我们这些生性忧郁的人跟生性快乐的人一样,心里充满了热情。如果你能心甘情愿地跟我在一起,我会比拥有一百座这样的宫殿更快乐。”
“唉!”珀耳塞福涅说,“你应该在把我抢来之前先设法让我喜欢上你。你现在最好的选择就是放我走。那说不定我还会时不时想起你来,觉得你心地善良。或许,有朝一日,我还会回来看看你。”
“不行,不行!”哈得斯苦笑着回答,“我不相信你肯回来。你太喜欢阳光下的生活了,太喜欢到处采花了。多么无聊、多么幼稚的趣味啊!我下令给你挖来的那些宝石,比我王冠上任何一颗都华丽,难道还比不上一朵紫罗兰漂亮?”
“连一半都比不上。”珀耳塞福涅说着,一把抓过哈得斯手里的宝石,远远地丢到大厅那头,“我可爱的紫罗兰啊,难道我再也见不到你了吗?”
她失声痛哭起来。可是,孩子的眼泪里面所含的盐分或酸性不足,不像成人的眼泪那样会把眼睛哭得红肿。所以,过了不一会儿,珀耳塞福涅就高高兴兴地在大厅里玩耍起来,就像在海边跟那四个海洋仙子玩耍一样开心。哈得斯王望着她的身影,不禁希望自己也是个孩子。小珀耳塞福涅转过身,看到那位伟大的国王站在自己豪华的大厅里,看上去是那么伟岸、那么忧伤、那么寂寞,不由得动了恻隐之心。她跑回他身边,有生以来第一次把自己柔软的小手放进他的手里。
“我有点儿喜欢你了。”她抬起头看着他的脸低声说。
“真的吗,我亲爱的孩子?”哈得斯叫了一声,俯下他那张阴郁的脸来吻她。可是珀耳塞福涅把脸别开,不让他亲,因为他的容貌尽管高贵,看上去却阴沉可怕。“唉,我不配亲你,把你关了这么久,让你忍饥挨饿。你饿坏了吧?我这里难道就没有一点儿你肯吃的东西吗?”
宝藏之王这么问,其实心里有个不可告人的目的。你们肯定还记得,珀耳塞福涅要是吃了他的东西,就永远都不能擅自离开他的领地了。
“的确没有。”珀耳塞福涅说,“你的厨师长总是一个劲儿地烘烤煎炸,大菜做了一道又一道,还以为我会喜欢。其实那个可怜的小胖子真是不必那么费劲。除了我母亲亲手烤的面包和从她的果园里摘来的水果,这个世界上就没有我想吃的东西。”
哈得斯听了这话,顿时意识到自己把引诱珀耳塞福涅吃东西的办法搞错了。那个小姑娘已经吃惯了得墨忒尔妈妈给她吃的粗茶淡饭,在她眼里,那个厨师做的珍馐美馔远远比不上那些简单的食物。哈得斯奇怪自己原先怎么没想到这一点,于是赶紧派可靠的侍从拿上一只大篮子,到地面上去采摘最美味多汁的梨子、桃子和梅子。可惜这会儿正是得墨忒尔禁止任何水果和蔬菜生长的时候,哈得斯的侍从找遍全世界也只找到一个干瘪的石榴,都快不能吃了。可是,除此之外实在找不到别的东西了,他只好带上那只干瘪枯萎的老石榴回到宫殿,把它放在一只金灿灿的托盘上,端给珀耳塞福涅。说来也巧,就在那个仆从把石榴从宫殿后门端进去的时候,我们的朋友水银上了前门的台阶,受命来游说哈得斯王放走珀耳塞福涅。
珀耳塞福涅一看到金托盘上的石榴,就叫侍从赶紧拿走。
“告诉你,我连碰都不会碰的。”她说,“就算我饿坏了,也不想吃这么可怜巴巴的干石榴。”
“这已经是世界上唯一的一个了。”侍从说。
他把盛着石榴的金托盘放在桌子上,转身走出了房间。侍从前脚离开,珀耳塞福涅后脚就不由自主地走到桌子跟前,眼巴巴地看着那个干瘪的果子。说实话,看到合自己口味的东西,她觉得六个月的胃口一下子打开了。那个石榴看上去可怜巴巴的,里面的汁液还没有牡蛎壳里的多,可是,哈得斯王的宫殿里再没有其他能吃的东西了。这是她到这里以后看到的第一个水果,多半也是最后一个。而且,除非她赶紧把它吃掉,否则它会越来越干,一点儿都不能吃了。
“至少我可以闻闻味道。”珀耳塞福涅心想。
于是,她拿起石榴,凑到鼻子跟前。不知怎么搞的,那果子一靠近她的嘴巴,就钻进了那张红红的小嘴里。天哪,真是千古憾事啊!珀耳塞福涅还没弄明白怎么回事,牙齿已经咬上去了。就在这时,房间的门打开了,哈得斯王走了进来,水银跟在他身后,他一直在劝说哈得斯王放走他的小囚徒。珀耳塞福涅听到开门声,赶紧把石榴从嘴边拿开。可是水银(他的眼睛最尖,脑子比谁转得都快)发现那小姑娘有点儿惊慌失措,又看到那只金托盘空着,立刻猜出来她吃了一口什么东西。至于老实的哈得斯,他可没发现这个秘密。
“我的小珀耳塞福涅,”国王说着坐下来,疼爱地把她拉到自己两膝中间,“这是水银,他告诉我,由于我把你掳到我的领地,无辜的人们遭了大难。说实话,我早就意识到自己不该把你从你的好妈妈那里掳走。不过,你想想看,我亲爱的孩子,这个巨大的宫殿阴沉沉的(尽管那些宝石光芒璀璨),而我又不是那种生性快乐的人,自然想找个比我快乐的人来陪着我。我曾经希望你把我的王冠当玩具,还有我——啊,你笑了,顽皮的珀耳塞福涅——就算我板着脸,也可以给你当玩伴。这真是异想天开啊。”
“倒不算太异想天开。”珀耳塞福涅低声说,“有时候你确实逗得我挺开心的。”
“谢谢你,”哈得斯王干巴巴地说,“可是,我非常清楚,你把我的宫殿当成了暗淡无光的监狱,把我当成铁石心肠的看守。整整六个月你水米未进,我要是还强行把你留在这里,那就真成了铁石心肠了。我还你自由。跟水银走吧。赶紧回家,回到你亲爱的妈妈身边去。”
你们可能想不到,发现自己就要离开可怜的哈得斯了,珀耳塞福涅的心里竟然很难过,尤其是对没有告诉他自己吃了石榴的事感到特别愧疚。她想到自己离开后,这座巨大的宫殿对他来说将会多么寂寞、多么阴冷,不由得流下几滴眼泪。她是这里仅有的一点儿阳光,他之所以把她偷来,仅仅是因为太珍爱她了,一旦她离开,这里就只剩下死气沉沉的珠光宝气了。要不是水银催她动身,还不知道她会对那个郁郁寡欢的地藏之王说多少温柔的话语呢。
“快走!”水银在她耳边说,“小心陛下改变主意。小心点儿,千万别提刚才金托盘上放的东西。”
不一会儿,他们穿过大门口(三头犬刻耳柏洛斯在他们身后以三倍的声音狂吠),出现在地面上。随着珀耳塞福涅匆忙的脚步一路向前,沿路的绿色也铺展开去,两旁绿草如茵,树木葱茏。她在哪里驻足,哪里就会开出娇嫩的鲜花。紫罗兰从路旁一朵朵冒出来。庄稼以十倍的生机茁壮发芽生长,仿佛要弥补那荒芜的岁月浪费的时光。饿坏了的牛羊立刻啃起了牧草,它们饿了这么久,现在白天吃个不停,连半夜都要爬起来进食。不过,告诉你们,那年可把农夫们给忙怀了,他们发现夏天突然降临,赶紧侍弄庄稼。还有,全世界的小鸟都在花朵绽放的树上跳来跳去,欣喜若狂地齐声欢唱。
得墨忒尔妈妈早已回到空无一人的家里了,此刻她正愁眉不展地坐在门口的台阶上,手里还举着那支燃烧的火把。她茫然地望着明灭不定的火光,突然,火光摇曳了几下,熄灭了。
“这是怎么回事?”她心想,“这是一支魔法火把,我的孩子没回来,它应该一直燃烧下去的。”
她抬眼望去,惊奇地看到枯黄的荒野突然披上了绿装,就像初升的太阳将远远近近的大地染成金色一样。
“难道大地竟然违背我的指令?”得墨忒尔妈妈愤愤地说,“我不是命令它寸草不生吗?除非我的女儿回到我的怀抱,否则不能出现一丝绿色。”
“那就张开您的双臂吧,亲爱的妈妈!”一个非常熟悉的声音喊道,“把您的乖女儿拥入怀抱吧!”
珀耳塞福涅跑过来,扑进妈妈的怀里。母女两人抱头大哭,一时间百感交集。分离的痛苦曾经让她们潸然落泪,现在却因为重聚的喜悦无以表达,反而落下了更多的眼泪。
她们的心情稍稍平静后,得墨忒尔妈妈焦急地打量着珀耳塞福涅。
“我的孩子,”她说,“你在哈得斯王的宫殿里有没有吃过什么东西?”
“最亲爱的妈妈,”珀耳塞福涅回答说,“我要一五一十地告诉您。直到今天早上为止,我连一口东西都没吃过。可是,后来他们给了我一个石榴(干瘪得只剩下籽儿和皮了),我很久都没有见过水果了,快饿晕了,就忍不住咬了一口。碰巧就在那个时候,哈得斯王和水银走进了房间,我没顾上咽下去,可是,亲爱的妈妈,恐怕有六颗石榴籽留在了我的嘴里,我希望不妨事。”
“啊,这孩子好倒霉,我好可怜啊!”得墨忒尔大叫起来,“你吃一颗石榴籽,每年就要在哈得斯王的宫殿里待一个月,吃了六颗就要待六个月。妈妈只要回半个女儿。你一年只能跟我待六个月,还有六个月要跟那个一无是处的大魔王待在一起。”
“别说得那么难听,哈得斯王挺可怜的。”珀耳塞福涅吻了吻妈妈,“他心肠挺不错的。如果他愿意让我每年跟您在一起待六个月,就算剩下那六个月让我待在他的宫殿里,我也觉得没什么。当然,他把我掳走是他不对,但是,就像他所说的那样,一个人待在那座阴森森的大殿里,对他来说确实太凄凉了。要是有个小姑娘沿着楼梯跑上跑下戏耍,他的心情就会好得多。看到他那么高兴,我也觉得很开心,所以,总的来看,最亲爱的妈妈,咱们还是应该感谢他不打算把我整年留在自己身边吧。”
[1]得墨忒尔:古希腊神话中的谷物女神,克罗诺斯和瑞亚的女儿,宙斯的妹妹兼妻子,赫拉、赫斯提亚、波塞冬和哈得斯的姐妹,以及西西里岛的守护神。
[2]珀耳塞福涅:得墨忒尔和宙斯的女儿,被冥王掳去做了冥后。
[3]哈得斯:古希腊神话中的冥王,掌管地府的一切。
[4]刻耳柏洛斯:冥府守门狗,蛇尾三头,长年不眠。
[5]勒忒河:古希腊神话中的冥河,亦即忘川河。喝了冥河之水,人们就会忘记生前的生活记忆。
[6]潘:赫尔墨斯的儿子,伟大的自然之神,是猎人、牧羊人和羊群的守护神。他长着山羊的蹄子、尖尖的耳朵和一对小小的犄角。
[7]赫卡忒:幽冥和魔法女神,象征着世界的黑暗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