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杰夫·彼得斯在一家普罗文萨诺餐厅吃意大利面,我们两个人坐在角落里,一边吃,彼得斯一边和我解释三种不同的骗局。
每年的冬天一来,杰夫就会来纽约吃意大利面。他总是穿着一件非常厚的深灰色狐皮大衣,在伊斯特河看工人们装卸货物。因为他要把在芝加哥制成的衣服,放在富尔顿临街的一家店面里。其他三个季节,他都忙于在纽约以西的斯律坎和坦帕一带活动。他很有职业荣誉感,所以总是用一种独特的道德哲学来为他的直接作严肃的辩护。其实,他的职业没有什么新意。他只是注册了一个公司,但这个公司没有注册资金,只是一个无限责任公司。而他谋利的方式也就是赚取那些不安分守己的、不明智的同胞的美元。
杰夫每年的假期都会来纽约度过,其实也就是在一个高楼林立的地方消磨一下寂寞的时光。每到这个时候,他就很高兴地和别人吹嘘自己的冒险经历,就像一个小男孩总是喜欢在落日余晖中吹口哨一样。因为,我会在我的日历上标记他会出现的时候,并为他特许一个特权,就是在普罗文萨诺餐厅提前订好位置,我们总是坐在满是橡胶树盆景的角落里的那张桌子旁。桌子上还有酒迹,旁边还有一幅没什么名气的宫廷画。

“世界上有两种骗局,”杰夫说,“法律应该为它们下禁止条令。我所说的两个骗局一个是华尔街的投机活动,另外一个就是入室盗窃。”
“其中有一项,几乎每个人都会同意你的看法。”我笑着说。
“好啦,盗窃是应该被取消的。”杰夫说。听到他这么说,我在想我刚才是不是笑得有点儿多余。
“就在大约三个月之前,”杰夫说,“我很荣幸地认识了两个人,他们就是这两项非法活动的行业标兵。一个是入室盗窃者联合会的会员,另一个是投机界的约翰·D.拿破仑。”
“真是有趣的巧合,”我打了个哈欠,继续说,“我告诉过你上周我在拉马波斯河岸的收获吗?我一箭双雕,一枪打死一只鸭子和一只地松鼠。”我知道怎样才能让杰夫更加来劲儿地描绘他的故事。
“让我先来告诉你,这些害群之马是怎么以他们歹毒的用心将公正的泉水搅得混沌不堪的,他们是用怎样的方式堵塞了社会正常发展的道路的。”杰夫说。在杰夫的眼神中可以看见纯洁无瑕的光芒,那是揭发丑恶事件时善良的市民所特有的光芒。
“正如我前面所讲的,三个月前我遇见了两个极品坏人。人这一辈子啊,也就在两种情况下才会遇见这样的人:一种情况是落魄的时候,另一种情况就是富贵荣华的时候。”
“即便是你从事合法的业务也不免会遇到这种倒霉的事儿。有一次我在阿肯色州走错了路,在一个岔路口拐错了弯,结果来到了彼文镇。我隐约记得在去年春天那会儿,我来过彼文镇做生意,当然也坑了不少当地人。我当时卖了六百美元的果树苗,其中包括李子树、樱桃树、桃树还有梨树。所以,彼文镇的人都期盼我能再次出现在这条街上,他们不停地看着街上的行人,等着我的出现。当我驾着马车来到水晶宫大药房的时候,我才意识到我犯了个多么大的错误,我的白马‘比尔’已经被伏击了。”
“彼文镇的人兴高采烈地抓住了我和比尔,并开始和我谈论与果树完全脱钩的话题。带头的几个人把拴马用的绳子穿进我马甲的扣眼里,就这样把我带到了他们的果园。”
“他们的果树生长状况与标签上注明的信息几乎完全不同。多数长成了柿子树和山茱萸树,其中有几棵变成了黑皮橡树和白杨树。只有一棵有一丝果树迹象的小树,其实也就是一株枝繁叶茂的白杨树而已,所谓的果子其实就是一个黄蜂窝,还有一件破旧的女士裹胸。”
“彼文镇的人带着我走遍了这个城镇,这里满是不结果的果树,并且把罪过归结于我的身上。我的手表和现金被他们一抢而空,并且还让我立下了张字据,用比尔做抵押。他们说,只要山茱萸开花后结出来的果子是鲜美的桃子,我就可以拿回我的东西。之后,他们把拴在我身上的绳子抽出来,之后用手指指着落基山脉的方向让我滚。我立即狼狈得就像刘易斯和克拉克那样,冲着那片滔滔的河水和坚不可摧的森林地区逃跑。”
“当我恢复神志的时候,我才发现自己走在一个不知道是哪里的小镇上,我知道自己一直是沿着圣菲铁路过来的。彼文镇的人们已经把我身上的钱都掏空了,现在就只剩下烟草了——至少他们还没恨我恨到死——因为仅存的烟草又让我活了下来。我坐在铁轨的枕木上,嚼了一大口烟草,努力让自己恢复理智和敏锐的判断力。”
“然后,有一辆速运列车从远处驶来,速度在慢慢降低。突然,一团黑色的东西从上面掉了下来,滚落之处尘土飞扬,足足在二十码外的地方才停下。接着,那团黑色的东西站了起来,开始吐着烟煤,并且咒骂着。我仔细看了看,通过面部能大致看出来他是一个年轻的小伙子,大脸盘,衣着讲究,更像是经常坐卧铺旅行的人,而并非是偷偷搭乘货车的人。尽管他的身上满是煤的粉尘,但脸上始终带着笑容。”
“‘摔下来的?’我问。”
“‘不是,’他说,‘正常下车,我到站了。这个镇叫什么?’”
“‘我还没看地图上是怎么说的呢,’我说,‘我比你也就早了五分钟。你现在的状态如何?’”
“‘硬。’他一边说,一边摆动着自己的关节,‘地太硬了,不过我相信我的肩膀——没有,应该没有什么问题。’”
“他在弯腰掸掉身上的灰尘时,从口袋里掉出来一根九英寸长的专业撬棍,非常精巧。他赶忙捡起来,之后敏感地看了看我,然而一咧嘴,笑着向我伸出了手。”
“‘兄弟,’他说,‘嘿,我见过你,就是去年夏天,在密苏里南部。你当时在那里推销一种彩沙,五毛钱一勺,你说可以把它放到油灯里,防止油灯爆炸,对吗?’”
“‘油,’我说,‘油从来都不会发生爆炸。只有燃烧后的气体才会爆炸。’但我还是和他握了手。”
“‘我的名字是比尔·巴西特,’他对我说,‘如果你叫它职业自豪感,而不把它看成是一种自负的话,那么我告诉你,现在你看见的这个人,是密西西比河流域最棒的窃贼。’”
“之后我就和这位比尔·巴西特一起坐在铁轨的枕木上,互相吹嘘着彼此到底有多么厉害,就如同两位同道之人。他身上似乎也没有一分钱,所以我们的关系就更加亲密了。他解释了为什么一名优秀的盗贼却需要偷偷扒货车,其原因是他有一次在小石城作案时,被女佣出卖,结果他不得不在慌忙之中逃跑。”
“‘这是我盗窃计划中的一部分,’比尔·巴西特说,‘每当我盗窃成功之后,我就得拿出来一部分去追求她们。当她们坠入爱河的时候,就会告诉我哪栋房子里有更多的金银首饰和漂亮的妞儿。我可以向你保证,随后那栋房子里的银器就会全部被熔化,卖掉。之后我在高级餐厅里满意地吃着饭,而警察们所怀疑的对象却是内贼,因为女主人家有几个穷困潦倒的侄子。每次我都是先讨好家里的女佣,待我进到屋子里之后,就将注意力放在锁上。可是在小石城的这次,我要讨好的女佣看见我和另外一个姑娘一起搭乘电车了。所以在我和她约好的时间,她却没开门,把门锁起来了。先生,你知道吗,我都为这次行动作好了准备,楼上房间的钥匙我都配好了,可是她却不给我开门,还反锁上了。她真是个不贞的女人。’比尔·巴西特说。”
“比尔说他后来撬门进去了,但是那女佣却大喊大叫,迫不得已他只好狼狈地逃到车站。但是又因为之前没有准备,他一分钱都没带,人家不让他上车,所以只能偷扒了一辆货车逃跑。”
“‘好吧,’当我们互相交换了我们这段生死回忆之后,比尔·巴西特说,‘我真的好想吃东西。这个小镇看起来不像是有人会使用弹簧锁的样子。我们不如做一些小生意,赚点小钱,临时周转一下。我觉得你也没有带什么补药或者镀金的手表链之类的骗人的玩意儿吧?否则我们也可以在广场上卖掉这些东西,赚一些爱占小便宜的人的钱。’”
“‘没有,’我说,‘我的手提箱里本来有一些巴塔戈尼亚钻石耳环,还有一些钻石胸针,可惜,它们已经被扣在彼文镇了。除非那些黑色的橡胶树可以结出大黄桃和日本李子。我认为,我们指望不上它们了,除非我们可以和卢瑟·伯班克(世界著名园艺学家)合作。’”
“‘好极了,’巴西特说,‘我们只能想别的办法了。也许天黑之后,我可以向一位老太太借一个发夹之类的东西,之后撬开农牧渔业银行。’”
“当我们正在聊天的时候,有一列火车进站了,它就停靠在离我们不远的车站。有一个戴着大礼帽的人下了火车,出了站台,并且沿着铁轨径直向我们两个人这边走来。他个子不算高,而且很胖,鼻子很大,眼睛却像老鼠的一样小。但是能看得出来他所穿的衣服一定价值不菲。他很小心地拿着一个提包,由此可以断定这个包里面的东西如果不是鸡蛋,那么就是铁路债券。当他走到我们身边的时候,并没有停下来,而是继续沿着铁路线往前走,好像没有看到这个小镇一样。”
“‘来吧。’比尔·巴西特对我说,然后开始追刚才那个人。”
“‘去哪里?’我问。”
“‘乖乖!’比尔说,‘难道你已经忘记你现在身无分文了吗?你没有看见一张鲜美的馅饼刚刚掉在你的眼前吗?我真吃惊,你居然都没有看见这么好的机会,哦,上帝啊!’”
“我们在一片茂密树林的边缘赶上了那个陌生人。因为那个时候太阳已经下山了,又是在这么一片安静的地方,所以也没有人看见我们拦住了这个人。比尔把那个人的丝绸帽子摘了下来,之后用自己的袖子掸了掸上面的灰尘,又重新为他戴上。”
“‘这是什么意思,先生?’那名男子说。”
“‘当我自己戴这种样式的帽子时,’比尔说,‘如果觉得不舒服,我就会这样做。但是现在我没有,所以只能借你的用用了。先生,我们该如何开始呢,在跟你解释我们接下来要和你做什么生意之前,先让我看看你的口袋里到底有什么。’”
“比尔·巴西特把他身上的口袋,从上到下、从里到外地搜了个遍,居然一分钱都没有。他用蔑视的眼神看着他,说:‘连一块手表都没有。你这个被粉饰的雕塑,难道你就不为你自己感到羞愧吗?穿着打扮倒像是一个服务员的头儿,但是居然身上一分钱都没有。我就纳闷了,你连车钱都没有,是怎么混上火车的?’”
“那个男人说话了,他说他身上已经没有任何资金或贵重的物品了。但是巴西特却不信,于是他抢过他的手提包,打开一看,里面只有一些换洗的衣服和袜子,再则就是一张剪报。比尔认真地阅读了报纸,之后向那个男人伸出了一只手。”
“‘兄弟,’他说,‘你好!请你接受我诚挚的歉意。我就是报纸上写的盗窃犯“比尔·巴西特”。彼得斯先生,你必须认识一下这位阿尔弗雷德·伊·里克斯先生。二位来握个手吧。里克斯先生,在扰乱社会和违法乱纪的事情上,他的能力可不输给你我。他总是在别人给他钱的时候,还给对方支付些实物。我真的很高兴见到你,里克斯先生——你和彼得斯先生。这是我第一次参加全国大师级别的诈骗犯聚会——盗窃、诈骗还有投机,各个行业都齐了。彼得斯先生,给你看看里克斯先生的身份凭证。’”
“巴西特把剪报递给我,我看见上面有一张照片就是里克斯先生。这份报纸出版于芝加哥,文章中的每一个段落都是对里克斯的咒骂和批判。通过这份报纸,我获得了如下的信息:这个里克斯曾坐在芝加哥一间豪华的办公室里,之后把已经被水淹没的佛罗里达州的土地卖给不知情的投资者,之后他从一块块毫无意义的土地上获得了十万元。之后一些挑剔的买家,总是制造麻烦(我自己也遇到过这样的顾客,他们把金表买回去居然放到酸里检验成色)。就有那么一个客户,为了看看自己所拥有的地皮,特别到佛罗里达来旅游,或许他们只是想看看要不要重筑个篱笆,或者把原先的篱笆加固一下。再看看要不要去买一些柠檬,可以趁着圣诞节的时候去市场上销售。他特意聘请了一个勘测师,去找他所购买的那块土地。那位勘测师真是费了好大力气,才发现原来广告上面说的乐园谷根本就是个圈套,它不是繁华的小镇,而是在奥基乔比湖中心四十杆十六竿以南,十二度以东的三十六英尺深的水下的地皮。即便是这样,那些地皮也早就已经被短吻鳄和雀鳝占领了。这片土地的使用权还真得再次讨论才能下结论呢。”
“必然结果就是,那个被骗的买家追到了芝加哥,之后把这件事连同阿尔弗雷德·伊·里克斯炒得沸沸扬扬,就如同天气预报局预测要下雪的第二天早上。里克斯拒绝接受指控,但是他不能否认短吻鳄的存在。一天早上,所有的报纸上都是关于他的整版的报道。里克斯没有办法,只能三十六计走为上策。他当时是从防火梯逃出去的。当局查到了他存放现金的保险箱,所以他只能为自己的手提箱填充十几条十五英寸半的衣领和几双袜子什么的,至于逃往西部的火车票,那是他用外衣里仅剩下的一点钱买的。后来,他是在这个偏僻的小镇被人撵下了火车,于是才有我们三个人的相逢。他遇见了两个劫匪,但同样没什么钱。”
“后来,这位阿尔弗雷德·伊·里克斯就叫喊着说他也饿了,并且说他没有办法弄到钱了。现在即便是最便宜的饭菜我们都买不起。我们三个人把所有的东西凑在一块儿,如果为我们三个绘制一张图表的话,那么我们三个分别代表了劳动力、贸易和资本。但问题是贸易不能缺少资本,而没有金钱资本的贸易,即便是要买洋葱牛排,销路也会跟着停滞。所以,此时我们指望那个不需要资本的劳动力了。但愿他的钢杆能做些什么。”
“‘二位兄弟,’比尔·巴西特说,‘我还从没有在患难的时候,只顾自己的利益而抛弃朋友。我看见前面好像有一所空屋子,我们先去那里面待会儿,等天黑再说。’”
“在森林的深处,果然有一个古老而又冷清的旧房子。于是,我们三个人就钻了进去。直到入夜的时候,比尔·巴西特告诉我们继续在里面等他,他离开了半个钟头才回来。回来时,给我们带了面包、排骨和馅饼。”
“‘在瓦西塔路有一个农场,在那里面搞到的,’他说,‘我们先大吃一顿吧。’”
“月亮升起来了,月光洒落一地。我们三个人就坐在小屋子的地上,在月光的照明下,我们一起享用着晚餐。这位比尔·巴西特则一边吃,一边吹嘘着自己的功绩。”
“‘有时候,’他满嘴都是食物,但依旧没耽误他说话,‘你们总是觉得我这个行业比你们的低一等,你们是高高在上的,我们就是龌龊的。可是现在怎么样,在目前这种情况下,你们有什么办法填饱肚子?里克斯,你能想出办法吗?’”
“‘我必须承认,巴西特先生,’里克斯吃了一口馅饼,声音小到几乎听不到,‘我不能在眼下这种情况,立刻创建一家企业来把自己的肚子填饱。我做的都是一些规模很大的企业,我需要运筹帷幄很久。我……’”
“‘里克斯,’比尔·巴西特打断了他的话,‘你不用说完,我就知道你需要五百美元的首付款,来雇用一位金发碧眼的打字员,还有四件像模像样的橡木家具,然后再来五百美元刊登个广告。你需要两个星期的时间才能等到鱼咬钩。你的办法永远不能解燃眉之急,就好比有一户人家煤气中毒,你却主张将煤气事业收归公有。不过你的也同样没那么快,彼得斯老兄。’他最后将话题转向我。”
“‘哦,’我说,‘我没看到你能点石成金啊,我们的神仙先生。不过是搞到些面包、馅饼的,这样的事情几乎人人都能做到。’”
“‘这些吃的只不过是为灰姑娘准备的南瓜车而已,’巴西特越说越激动,‘六匹马拉的豪华大马车会在你毫无察觉的时候马上就停在门口了。请问,这位灰姑娘小姐,你是不是已经有了一套天衣无缝的计划了啊,让我们听听。’”
“‘老弟,’我说,‘我确实长你十五岁,但还很年轻,没到领养老保险的时候呢。以前我也像这样穷困潦倒过,你看到前面的那个小镇的灯光没有。我的师傅可是蒙塔古·西尔弗,当代最厉害的推销员。只要你给我一盏汽油灯、一只木箱和两块钱的白橄榄香皂,你看到街上来来往往的身上满是污迹的人没,我只要把肥皂切成……’”
“‘等等,两块钱?你去哪儿弄两块钱?’比尔·巴西特打断了我的话,并且窃笑着。跟这个没有素质的贼说什么都是对牛弹琴。”
“‘不,’他接着说,‘你们两个都黔驴技穷了吧?搞金融的王者已经关门了,搞贸易的人也谢客了。你们两个现在只能靠我来谋生了吧,一个会一门技术的劳动力。这样吧,你们承认这一点就行了。今天晚上我就会让你们看看我比尔·巴西特的本事。’”
“巴西特让我和里克斯必须待在小屋子里等他,直到他回来前不能离开。即便天亮了,我们也不要离开这个屋子。然后,他一边吹着口哨,一边向小镇的方向走远了。”
“阿尔弗雷德·伊·里克斯脱掉了鞋子和外套,他在帽子上面垫上了一块丝绸的手帕作为临时的枕头,之后躺在了地板上。”
“‘我想尽力争取一点点睡觉的时间,我今天已经十分疲惫了。晚安,亲爱的彼得斯先生。’他说。”
“‘替我向睡神问好,我只想坐一会儿。’我说。”
“大概是后半夜两点的时候,我是根据那只被压在彼文镇的表推测出来的,我们那位劳动力回来了。他进到房子里,用脚踢醒了里克斯,之后要求我们都到小屋门口去,找一处月光最明亮的地方。然后,他把五个分别都装了一千美元的袋子放在地上,骄傲得像一只刚下了蛋的母鸡,炫耀它下的鸡蛋。”
‘我来和你们说说这个小镇上正发生的几件事情。’他说,‘这个小镇名为石泉镇,镇上的人正在建设一个共济会的教堂;第二件,这个小镇的平民党应该是要打垮民主党的候选人了;第三件,塔克法官的太太本患了胸膜炎,不过最近有些好转了。为了获得这些有价值的情报,我必须得对打听到的所有无聊的琐事进行分析。对了,镇上有一家银行,叫“林业工人和农民合作储蓄所”。本来他们在封箱的时候,保险库里还有两万三千美元,但是明天早上他们就只能看到一万八千美元了。因为都是银币,所以我没多拿,这下你们知道这些钱的来龙去脉了吧。怎么样,贸易家和资本家,你们都甘拜下风了吧?’
“‘年轻的朋友,’阿尔弗雷德·伊·里克斯举起双手说,‘你怎么可以去抢银行呢?我的天哪,天哪!’”
‘这个动词用得可不对,’巴西特说,‘怎么能说是“抢”呢,这也太刺耳了。我只不过在一条街上看到了这家银行。这个小镇是如此安静,我站在一条街的角落,都听得到密码锁旋动的声音了。它默默地向右转了四十五下,又往左转了两圈到八十,再往右转一圈到六十,最后往左拧到十五——这个口令简直是太清楚不过了,就好像是耶鲁大学的足球队长发出的暗语一样。现在,兄弟们,’巴西特接着说,‘这个小镇的居民都是日出而作的,甚至还不等太阳出来,就起来干活了。我问过他们为什么要起这么早,他们说因为那个时候早饭已经准备好了。咱们几个快乐的罗宾汉该如何行动了呢?现在必须丁零当啷地开路啦。我给你们股份,你要多少?说出来,需要多少资本?’
‘我亲爱的年轻的朋友,’里克斯说着,样子就像一只小松鼠,前爪把弄着钱袋,后腿蹲着,说,‘我在丹佛有几个朋友会帮助我。如果我有一百美元,我……’
“巴西特打开了一包钞票,抽出了五张面值二十美元的,丢给了里克斯。”
‘贸易,多少钱?’他对我说。
‘把你的钱自己好好收着吧,’我说,‘我向来都不骗那些诚实老实的人辛辛苦苦赚来的微薄收入。我赚的钱都是从那些傻瓜笨蛋的口袋里自己就往外冒的闲钱。我站在街角,卖出去一枚镶嵌钻石的金戒指只收三美元,但我也只不过赚了两块六。我也深深知道,如果他们把这枚戒指送给一个姑娘,那么它的价值又何止三美元,简直如同一百二十美元的钻戒一样。那么他们的利润就是一百一十七美元。你说,这么算起来,谁才是最大的骗子?’
‘可是,你怎么解释你把一小撮沙子卖给那些贫困家庭中的主妇,还说沙子可以防止油灯爆炸呢,’巴西特说,‘你别唬我,我可是知道一吨沙子才值四毛钱,你倒是给我算算,她们的赢利是多少呢?’
‘我在卖给她们沙子的同时,还教她们如何把油灯擦亮,怎么能把油加得足足的。只要她们按我教给她们的方法去做,就一定不会发生爆炸的情况。而她们认为是这沙子的功劳,所以也不再担心。这可以说是基督教科学疗法。她们花了五毛钱,买到了洛克菲勒和艾迪夫人两位大人物的服务。你要知道这可不是每个人都能享受到的两位大人物的福音,让两位同时为她们服务。’
阿尔弗雷德·伊·里克斯对比尔·巴西特感激不尽,就差点为他舔掉鞋子上的尘土了。
‘我亲爱的年轻朋友,’他说,‘我将永远都不会忘记你的慷慨。老天爷会奖励你的善行的。不过,我还得恳请你以后不要用暴力和犯罪的方式了。’
‘你就是只胆小的老鼠,就让墙壁后面的洞穴来保护你吧。’比尔说,‘你所说的教条和教诲的话对我来说,什么都不是。你那种自命高尚的、道德的赚钱方式,为你带来什么了呢?除了贫穷和潦倒,还有其他别的东西剩下吗?即使是彼得斯老兄,他坚持用商业贸易的理论赚钱,坚决鄙视抢劫的艺术,可如今呢,不还是无计可施了?你们两人的想法都太幼稚,行不通的,彼得斯老兄,’比尔继续说,‘你最好的选择就是拿着这笔经过防腐处理的钱,不用客气。’
我又一次让比尔把钱放到他自己的口袋里。我没有过尊重强盗的经历,如今也不会。我的宗旨是,只要我拿了人家的钱,就一定要给他一些实物,即便是一些防止他们再贪便宜的纪念品。
然后,阿尔弗雷德·伊·里克斯又奴颜卑膝地感谢比尔,随后,我们就分开了。他说,他要先向一家农舍借一辆马车去下一个车站,之后改乘火车去丹佛。那只可怜的蠕虫走了之后,空气都变得清新了。他简直就是我们这个行业的耻辱。即便他有过豪华的办公室,尽管他还有许多伟大的计划,但现在他还不是连一顿饭都吃不上,而且还卑躬屈膝地向一个素未谋面的窃贼讨钱。我很高兴看到他离开,但是心里不免还是有些遗憾的,因为他的一蹶不振的落魄样子。没有足够的资本,他能做些什么呢?唉,阿尔弗雷德·伊·里克斯离开我们的时候,就像是一只无力翻身的、仰面朝天的乌龟。他还能有什么计划呢?即便让他去骗小姑娘手里的石笔,他也未必能想出办法。
现在,就剩下我和比尔·巴西特了。一个想法又出现在我聪明的脑袋里了,我想出来一个包含了商业秘密的小戏法。我觉得我得展示一下自己的本事让这个窃贼看看,用事实告诉他,一个从事商业贸易的人和一个强盗的差异在哪里。他把我一直崇尚的商业贸易贬低得一文不值,这让我很受伤。
‘我不会拿一分你送给我的钱,巴西特先生。’我对他说,‘你早先的不道德的行为已经造成了这个地区的财政赤字,所以我想我们不得不离开这个危险的地方了。但如果你能替我支付一下旅费的话,我还是非常感激的。’
比尔·巴西特倒是很赞同这一点。于是我们两个人徒步向西走,走到车站的时候,刚好安全地搭上一列火车。
当我们乘坐的火车抵达亚利桑那州的时候,那个地方有一个小镇叫洛斯佩罗斯。我建议我们再到这个小镇碰碰运气。这个小镇正是我师傅蒙塔古·西尔弗的家乡。而他现在正退休在家。我知道,只要我指一只嗡嗡乱飞的苍蝇,他也能让我从这只苍蝇身上获利。比尔·巴西特说他所有的工作时间就只在夜晚,所以无论哪个城镇对于他来说都是一样的。于是我们就在这个洛斯佩罗斯小镇下车了。
我有一个讨巧又稳当的计划,就像是做生意人的独门功夫,我准备就用这个独门功夫让这个小子看看我的厉害。我当然不会趁着他睡着的时候偷走他的钱,而是想给他留一张价值四千七百五十五元的彩票。根据我的推算,从我们下火车开始,他的钱囊里就只剩下这么多了。我先是暗示了他要做一项投资,但是当我刚说个开头,他就说了如下的一番话。
‘彼得斯兄弟,’他说,‘这不是一个坏主意,而且我想这个我也行。但是,如果让我和你合伙的话,那么必须得由罗伯特.E.皮尔里和查理·菲尔班克斯之类的人当董事才行。’
‘我还以为你可能会打开你的钱袋,来做这笔生意。’我说。
‘是的,’他说,‘我不能总是夜不能寐地抱着这些冷冰冰的钱吧。我会告诉你的,彼得斯兄弟。’他说,‘我要开一家玩扑克的赌场。我对于那些单调无聊的诈骗生意一点都不感兴趣,就像是兜售鸡蛋搅拌器,或者在巴纳姆和贝利的马戏场里推销那种只能用来当锯子用的麦片早餐。但是这个赌博的场子就不同了,从表面上看,利润就很丰厚,至少介于偷银器和在沃尔多夫—阿斯托里亚义卖场卖抹笔布中间。这是一个很不错的折中收益的生意。’
‘这么说,巴西特先生,’我说,‘你是不愿意听一下我这个小小的生意喽?’
‘唉,你应该知道的,’他说,‘我是不会让你开一个什么巴西特研究所的,至少在我所居住的方圆五十公里之内绝对不可以。我是不会咬你的鱼钩的。’
因此,巴西特住了一间二楼的房间,并且在里面配置了一些家具和石印画。同一天晚上,我就去找我的师傅蒙塔古·西尔弗了,并且向他借了二百美元。接着,我把所有的钱都用来买纸牌了,因为在洛斯佩罗斯只有一家店出售纸牌,所以我轻而易举将其全部买了下来。当第二天店铺一开门,我又把已经购买的纸牌全都退了回去。找了个借口就说我的合作伙伴临阵改了主意,所以这也是无奈之举。我把纸牌退回去的时候,老板只退了我一半的钱。
是的,我的确赔了七十五美元,但是就在那天晚上,我将我买回去的纸牌都做了手脚,这当然算是我的劳动。再接着,我的贸易和商业计划全面启动了。我用来当诱饵的面包已经开始为我加倍地获取利益了。
我当然也是第一批去比尔的赌博场里买筹码的人之一喽。他买了这个小镇里所有的纸牌,而我又已经在所有的纸牌后面都做了记号。这就好比是在理发的时候,理发师在我的后脑勺那里举着一面镜子,我自然是看得一清二楚喽。
当赌局结束时,我的口袋里已经有了五千美元和几个零头,至于比尔·巴西特,他就只剩下他那个流浪的嗜好,和一只他买来做吉祥物的黑猫。当我离开的时候,比尔与我握了握手。
“‘彼得斯老兄,’他说,‘我没有做生意的命,看来注定只得靠劳动力赚钱了。当一个一号盗贼把自己手中的撬棍换成了弹簧锁的时候,他就已经犯下错误了。你玩牌的技术真的很棒,好得没话说。’他说,‘祝你未来的道路一帆风顺。’从那之后,我也就没再见过比尔·巴西特了。”
“你知道的,杰夫,”当这位奥拓里克斯式的冒险家似乎要泄露这个故事的精髓时,我打断了他,说:“我希望你好好地保管这笔钱。这将是一个机会——这是一笔相当大的运营资本,当你想在某一天做一些正规生意的时候。”
“我?你放心吧,我可以打断,我已经采取了一个非常保险的方式来照看这五千美元了。”他拍了拍自己的胸口,志得意满地说。
“我已经把每一分钱都投资在黄金矿业的股票上了,”他解释说,“这只股票一股是一块钱,它的涨幅在一年之内一定在百分之五百,而且免税。这只股票的名字叫蓝色地鼠金矿,我是在一个月前刚刚发现的。如果你手头上有储蓄的话,我建议你也买这只股票。”
“有时候,”我说,“这些金矿是不一定……”
“哦,这只股票可不一样,它绝对是一只稳赚不赔的,”杰夫说,“他们已经发现了价值五万美元的矿砂了,并且每个月都会保证你获得百分之十的收益。”
他从他的口袋里抽出一个长方形的信封,并把它丢在了桌子上。
“我一直把它带在身上,”他说,“这样做既防盗,又不会被资本家的龌龊行为给我的资本利掺水。”
我看着那个刻有精美花纹的股权证书。
“我看见了,是在科罗拉多州,”我说,“顺便问一句,你和比尔在车站那里遇见的、后来又去了丹佛的那个小矮个儿,究竟叫什么名字?”
“阿尔弗雷德·伊·里克斯。”杰夫说。
“我明白了,”我说,“你来看这家矿业公司总的名字叫阿·尔·弗雷德里克斯。我想知道……”
“让我看看股权证书。”杰夫赶忙,几乎是把它从我的手上抢走的。
为了减轻,即使是轻微地缓解一下尴尬,我只得呼叫了一下服务员,让他再给我拿一瓶巴贝拉酒。我觉得这是我唯一可以做的事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