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电筒坏掉时,罗伯特·阿姆斯特朗刚走过两英里,至少他的推测如此。他呆站片刻,无法置信如此厄运竟降临在自己身上。接着,半出于恼怒,他将手中无用的工具抛向远方。手电筒降落在黑暗中某处,暂时打破了这个渺小世界的寂静。回音铿锵地从矮丘传来,一切又回归宁静。

阿姆斯特朗心想,这已是悲惨的极限。不可能更惨了。他甚至能对自己的霉运苦笑,决定再也不指望寡情的幸运女神眷顾自己。谁会相信,四号营地唯一的牵引机刚好在他准备往安德森港出发时出了故障?阿姆斯特朗回想当时慌乱地试着维修,牵引机再次发动时他如何松了一口气,而最后履带完全卡住时,他又是多么崩溃。

对于未能早点出发离开感到懊悔并无用处;他不可能预见这些意外事故,而距离卡诺珀斯号启程还有足足四个小时。无论如何,他非得赶上不可;这个月内,不会再有其他的船靠港。

不仅因为他的工作要紧,要他在这偏远的行星多待四周,简直令人无法接受。

能做的事只有一件。幸好,安德森港距离营地只有六英里多,就算步行也不算太远。他必须留下所有装备,不过装备能乘下一班船晚点抵达,他暂时可另想办法。路况很差,多是委员会用几台百吨压路机开辟出来的碎石子路,但他倒也不须担心走上歧路。

即使现在,尽管可能搭不上船,他也并没有面临真正迫切的危险。前进速度会很缓慢,毕竟这附近满布未知的峡谷与地道,他可不想冒迷路的险。周围——显然——是一片漆黑。他身处银河系边缘的行星,周遭恒星稀少,光线微弱,无法照亮任何表面。这个孤独星系的深红色太阳要几小时后才会升起;星系的五个娇小卫星尽管都悬于空中,却暗淡到肉眼几乎看不见,照不出半点光影。

阿姆斯特朗并非对自身命运长吁短叹之人。他开始沿着路缓缓前进,以脚感受地表的质地。他知道,除了在卡佛隘口附近有些蜿蜒,前路还算笔直。当然,他宁可手里有根手杖什么的,可以向前探寻,现在他只能从地表的触感寻求指引。

起初阿姆斯特朗的速度极为迟缓,逐渐建立前进的自信之后才好一些;他从不知道笔直前进竟如此困难。尽管微弱星光多少对辨明方位有些帮助,他却发现自己一再撞到路边的原始岩。他沿着长长的之字形前进,轮流碰到左右两边的岩壁,再用大脚指抵住裸岩,沿着岩壁摸索,设法回到行路铺平的表面。

目前摸索过程已成既定步骤。他无从估计自己的速度,只能艰难前行,希望赶得及。他还有四英里要走,不知会花多久。除非迷路,抵达目的地应不至太难……但他不敢再想太多。

前进的技巧逐渐上手后,他才有余裕思考。阿姆斯特朗说不上多享受目前的处境,但他曾经历过更糟的。只要他继续沿着路走便非常安全。他原本希望自己的眼睛能渐渐适应,好靠星光认路,但现在他已确定,一路都得在黑暗中盲目前进。这让他深刻体会到自己离银河系中心有多远。天气如此清朗的夜里,任何行星天空都该繁星闪耀;而这里位处宇宙边哨,天上只有不到一百个幽弱的光点,与那五颗娇小到甚至无人愿意费神登陆的卫星同样无用。

前路有异,打断了阿姆斯特朗的思绪。究竟是前方出现弯路,还是他又向右走偏了呢?他慢慢朝着看不见且暧昧不清的边线移动。没错,前路向左弯。他试着回忆道路白天的样貌,可他只走过一次。这表示他接近隘口了吗?希望如此,这表示路程已经完成一半。

他望向漆黑的前方,地平线参差错落,透露不出半点线索。现在,他发现道路又逐渐直行,心情不免为之一沉。进入隘口的地方恐怕还在前方,这表示他还有至少四英里要走。

四英里……这距离看来多么荒谬!卡诺珀斯号行进四英里需要多长时间呢?大概没有人会这么无聊,想测量这么短的时间,他自忖。而他自己,罗伯特·阿姆斯特朗,旅行累积的里程又超过几兆英里了?想必已是天文数字。毕竟,二十年来,他未曾待在同一个世界超过一个月。光是今年他就已经两度横跨银河系;即使在幻影引擎的时代,此般旅行仍堪称壮举。

阿姆斯特朗被一颗石子绊到,心思才回到现实。遥想速度以光年计的太空船对现况毫无益处。他正面对大自然,却手无寸铁,只能单凭自身气力与技能。

他花了些时间才察觉自己不安的真正原因,感觉有些古怪。过去四周行程满档,他又急着离开,加上对牵引机故障感到厌烦与焦虑,脑中其余所有思绪都被驱散了。而且,他一向对自己的顽固与缺乏想象力感到自豪。他已经完全忘记抵达基地第一夜,工作人员专为“款待”新人与访客所讲的荒诞奇谈,现在才想起来。

那时,营地的老事务员说起自己在夜里从安德森港走回营地的经历,提到他经过卡佛隘口后,便有不明物体一路尾随,小心翼翼地躲在手电筒光线范围之外。阿姆斯特朗已经在不下十几个世界听过类似故事了,当时他没有太认真听,毕竟,这个行星一般被认为并无生物栖息。但是,不安感受并不听从逻辑理性,无法轻易摆脱。要是老人的奇幻故事有几分真实……怎么办呢?

想来令人不太自在,阿姆斯特朗不敢沉浸其中,可他也知道,若断然否定故事的真实性,不安的情绪还是会如影随形。要战胜幻想出来的恐惧,唯一方法是正面迎击。他现在就必须这么做。

阿姆斯特朗最强的论点是这个行星空无一物,贫瘠而荒芜;不过,反方也能对此多加驳斥,老事务员就提出不少。人类仅踏足这个行星二十年,多数地区仍未经探索。荒地中的地道确实令人费解,没有人能够否认,但多数人认为那是火山喷发遗留的裂口。话说回来,生命也常盘踞在那些空间。他想起首度踏足瓦冈三号的远征队员遇见的巨大水螅,瞬间不寒而栗。

一切皆无定论。姑且假设这个星球有生命存在,又如何呢?

宇宙绝大多数的生命形式对人类都漠不关心。古兰星的气体生物或仙达露星的波形晶体甚至无法侦测到人类,只会无视地穿过或绕过。其他生物则有些纯粹好奇,有些友善得一塌糊涂。确实有些生命会攻击人类,但多在被激怒时才会出击。

尽管如此,老事务员的绘声绘色,仍营造了恐怖气氛。当时众人在温暖明亮的吸烟室里畅饮,还笑得出来,现在阿姆斯特朗身处黑暗中,距离任何人类聚落都有数英里之遥,他的感受便大为不同。

他跌跌撞撞,又差点离开路面,导致思绪被打断,此时他反而松了一口气。阿姆斯特朗得用手四处摸索才能找到正途;这段路特别难走,道路与岩石地表几无差异。不过,几分钟后,他又回到路上安全地前进。

思绪又继续绕着那令人不安的想法打转,这让他有些不高兴。显然,这个故事令他担忧的程度,远比他自己愿意承认的高。

阿姆斯特朗的慰藉来自一项事实:营地没有人相信那老家伙的故事。他们质疑的提问与挖苦即是证明。当时,阿姆斯特朗笑得与其他人一样大声。毕竟,证据在哪儿呢?幽暗中的形体,搞不好只是形状古怪了点的岩石。至于令老事务员印象深刻的诡异喀喀声……任何人,只要够害怕,都可能在夜里想象听见各种声音。那“生物”若怀有敌意,为何不继续靠近呢?“因为那怪物怕我手上的灯。”老事务员说。好吧,这听来还算合理;这也能解释为何从未有人在白天看过任何生物。此般生物可能蛰居地底,只在夜里冒出……可恶!他太认真看待那老家伙的胡言乱语了!阿姆斯特朗再次理清思绪。若继续钻牛角尖,他生气地对自己说,就会想象自己看见或听见一大堆怪物了。

另外还有一个论点,能完全驳倒这个荒谬故事。很简单,自己竟然没有更快想到,他甚至觉得有点抱歉。这生物要吃什么过活呢?整个行星都看不出任何植被的痕迹。恐惧竟能如此轻易被驱散,他几乎笑了出来;同时,又因为自己没有放声大笑而感到困扰。倘若他真的已被自己的推理说服,为何不吹个口哨、哼个歌,或做任何事鼓舞自己呢?他冷静地质疑自己,仿佛这么做即是自己身为男人的证明。半带羞愧地,他承认自己仍然感到害怕,因为“外边可能还是有些什么”。不过,他的分析仍对自己的心情有所帮助。

若他就此打住,对自己的论述半信半疑,倒也好了;可是,他的心思还有部分动得飞快,试图破解自己的缜密思路,而且过于成功。当他想起大香提尔星座的植物,心理冲击之大,令他过于难受,以致他必须完全停下脚步。

大香提尔星座的植物绝不恐怖,甚至极其美丽。现在令阿姆斯特朗如此难受的,是知道这些生物完全不摄取食物也能活下去。这些奇异生命能从无所不在的宇宙辐射中撷取所有所需能源——而在这里,宇宙辐射含量与其他地区相差无几。

他经过许久才想到一个例子,随后却不由自主想起更多,完全盘踞他的心思。他记起川陀二号上,目前已知唯一能直接利用原子能的生物,因为那个行星和这里一样是贫瘠荒芜的世界……

阿姆斯特朗的心思分成两个截然不同的部分,各自意图说服对方,却双双失败。直到他发觉自己屏气慑息,以免被周围的黑暗听见行迹,他才体认到自己的意志已经低落至此。因此,他恼怒地清除占据心思的垃圾,再次专注于当前的迫切问题。

前路无疑渐渐向上倾斜,地平线的轮廓也落在空中较高位置。行路开始蜿蜒,阿姆斯特朗突然感受到两侧不时出现巨岩。很快,上方只剩下一小条缎带般的天空,他身边的黑暗竟变得更为厚重。

某种程度而言,他因身边环绕石壁而感到安全;两侧方向有巨岩保护,脚下的道路也维护得较好,更为平坦,更容易辨别方向。更好的是,他现在可知旅程已经过了一半。

他的精神暂时提振不少。可是,像故意找自己麻烦似的,他的心思又回到同一个死胡同去,简直令人发狂。他记起老事务员的惊险历程(若真有其事)就始于卡佛隘口的另一端。

再过半英里,他就会回到旷野,不受巨岩庇护。想到这里,他感到加倍恐惧,更觉赤裸。攻击可能从各个方向而来,他却孤立无援……

片刻之前,他还能设法自制,坚决不让自己想起老事务员的故事最慑人的关键——那晚,唯一阻遏营地众人调侃、更使整场陷入沉默的证词——可他现在意志薄弱,再也抑制不了。老人当时所讲的话,使身处温暖营地的众人打了寒战,此时又浮现于阿姆斯特朗的脑海。

矮小的事务员始终坚持一点:在手电筒光线范围之外,他与其说是看见,不如说是感知到那个暗影尾随,而他从未听见任何追猎的声音。没有爪蹄刨抓岩地的声音,连石子碰撞的声音也没有。仿佛就像老事务员以肃穆的神情说的,“尾随其后的生物在黑暗中能清楚视物,且有许多细腿或足掌,可在岩地里敏捷轻松地移动,像是巨型毛虫或克劳克二号上的一种毯形生物”。

然而,尽管并无追随其后的脚步声,老事务员确实几次听见某种声音,且因为听来实在太过陌生,更显不祥:一种微弱但挥之不去的喀喀声。

老家伙生动地描述了那种声音;对现在的阿姆斯特朗而言,恐怕过于生动了。

“有没有听过巨型昆虫嘎吱嘎吱地咀嚼、啮咬猎物的声音?”他说,“听起来就像那样。我觉得像螃蟹夹紧蟹螯的声音,某种甲壳的声响。”

到了这时,阿姆斯特朗记得自己大笑了(奇怪,记忆怎么一一浮现),旁人先前明明都畅快地笑了,此时却半个也没笑。感受到周围气氛的变化,阿姆斯特朗赶紧请老事务员继续讲下去。噢,要是他当时没那么好奇就好了!

老事务员很快地继续说了下去。隔天,一群半信半疑的技师前往卡佛隘口后方的无人地带查看。他们半信,因此仍带了枪,不过终究没派上用场,因为没遇见任何生物。他们意料之中地找着了坑洞与地道;阴森发亮的洞穴,手电筒照进去的光无尽地在错综复杂的地形中辉映反射,终至消散。但整座行星都充满这些地形。

尽管没有寻得生物的踪迹,探勘队伍却发现一项完全令人开心不起来的证据。他们在卡佛隘口后方原岩裸露、未曾开发的区域发现一条地道,比他们见过的所有地道更大。隧道口矗立一块巨岩,半部没入地面底下。巨岩的两侧皆有明显的磨蚀痕迹,仿佛曾是颗巨大的磨刀石。

在场至少五人都见到那块巨岩,却无人能提出合理解释,说明此般地貌如何自然形成。然而,他们仍不愿意相信老事务员的故事。阿姆斯特朗曾问他们有没有打算验证老事务员的说辞,得到的回应只有尴尬与沉默。大块头安德鲁·哈格理夫说:“见鬼了,谁会没事夜里跑到隘口去呢?”话题便不了了之。确实,从未有人在夜里从安德森港步行至营地,甚至白天也没有这样的记录;在白天,宏伟艳阳遮盖了半个天空,光芒直射之下,若无保护装备,人类恐怕撑不久。况且,若牵引机运作正常,不会有人想穿着抗辐射装备走完六英里。

阿姆斯特朗感觉自己离隘口越来越远。两侧岩石向后退开,路面也没有先前那么坚实平坦。他再次暴露于旷野之中,而那可能用来磨砺庞然巨牙或巨爪的谜样岩柱即在黑暗中的不远处。想到这里,阿姆斯特朗极为不安,但想法仍挥之不去。

他现在极为担忧,得花更大的力气才能振作。得设法理性思考才行;想想他的事业,想想在营地所做的工作……想想其他任何事都好,只要别再落入这个万劫不复的深渊。他似乎暂时成功了,却发现千思万绪总都绕回原点。那神秘的岩柱及各种造就其形貌的可能原因占据了阿姆斯特朗的脑海。他发现自己不停琢磨着,他距离岩柱多远?经过岩柱了没?它在左侧还是在右侧呢?

地面又渐趋平,前路笔直如箭。他心中燃起微弱的希望:距离安德森港只剩不到两英里。阿姆斯特朗无从得知自己走了多久。可惜他的手表不会发光,他只能猜测有多少时间已流逝。若够幸运,卡诺珀斯号至少还要两个小时才会启航,但他不敢打包票。现在,另一种恐惧进驻他的心头:他怕眼睁睁看着灯如群星利落地驶入天空,届时,他所有的痛苦与努力都将失去意义。

阿姆斯特朗已能行进得更直,触及两侧的频率越来越低,且能在被路缘绊倒前发现。他心想,或许现在的行进速度与平时差不了多少,欲借此鼓舞自己。若一切顺利,或许再过半小时就能抵达安德森港——听来短得荒谬!当他悠闲地步入卡诺珀斯号的预订舱房时,想必便能对自己的恐惧一笑置之;他将感受到幻影引擎的古怪震动,看着雄伟的太空船被抛出这个星系,跃入接近银河系中心的锦簇星云,回到地球附近。他已经多少年没见到地球了。总有一天,他对自己说,他真的得再次造访地球。他已经这样承诺自己一辈子了,却总是得到同一个结论:没有时间。说来奇怪,这样一颗微小的行星,竟在整个宇宙发展中扮演如此关键的角色,往后竟得以主导众多更为先进、更有智慧的世界!

阿姆斯特朗的思绪终于不再那么具有破坏力,他也稍稍冷静下来。知道自己离安德森港已经不远,着实让他安心不少,他也刻意让自己的思绪保持忙碌,想着熟悉的、无关紧要的琐事。卡佛隘口已经远远被他抛在身后,他不愿再想起那里和“那个东西”。若哪天他有机会重返这个行星,他会趁着白天到隘口去,当面嘲笑自己的恐惧。再过二十分钟,那些令他战栗的思绪便将加入童年梦魇的行列。

当阿姆斯特朗看见地平线浮现安德森港的灯光,他吓了一跳;他这辈子从未如此惊喜过。这个渺小世界的地表曲度总会误导人的感知:行星的重力与地球差不多,可是地平线距离近得多,感觉不太对劲。有朝一日,会有人研究这个行星的地核,解答行星密度为何如此大。或许那些密布的地道可对研究有所帮助……此时想起这点确实不妙,但阿姆斯特朗实在离目标太近,这暂时驱散了他的恐惧。确实,想到自己可能曾暴露于危险之中,就像生活的辛香料,增添不少刺激。但现在眼看再有十分钟就能抵达安德森港,没有什么伤得了他。

几分钟后,脚下的路猛然拐了个弯,他的感受骤然一变。他不记得在哪里误入歧路,路程又多了半英里。哼,又怎样呢?他顽固地想。半英里不会改变什么,不过是多走十分钟的路而已。

当城市灯光消失时,阿姆斯特朗失望极了。他不记得这条路沿着哪个山坡蜿蜒前进,可能只是矮丘的山脊,白天他根本不会注意到。港埠灯火被藏起来,阿姆斯特朗唯一的护身符就被夺走了,他只能任恐惧宰割。

尽管阿姆斯特朗的理智指出这些想法不合理,他不禁又开始想,眼看旅程将尽,要是发生任何意外就糟了。他设法压抑最黑暗的恐惧,绝望地祈求城市灯火再次出现。但时间分分秒秒流逝,他发现山脊或许比自己所想的更长。阿姆斯特朗试着想象,当他再看见灯火时目的地会离他多么近,试着以此激励自己前进。可是,他的逻辑似乎已不听使唤。现在,他竟停下脚步,做出身处卡佛隘口的荒野时也没做的事。

他停下脚步,缓缓转身,屏息倾听,直到肺部快要爆炸。

周围的寂静近乎离奇,毕竟他已距离港口如此近。他的身后没有任何声响。当然不会有了,他生气地对自己说,但也如释重负。过去整整一小时,那微弱且持续的喀喀声都萦绕着他的脑海,纠缠着他。

港口熟悉的喧闹迎向他时,因为来得过于平淡,阿姆斯特朗差点大笑出声。起降场牵引机的声音沿着滞闷的空气传来,听来不到一英里外,说不定就在装卸卡诺珀斯号的货物呢!再过几秒,阿姆斯特朗心想,他就能越过这个山脊,港口就在几百码之外了。不出多久,这片邪恶的平原就会像噩梦一场。

实在太不公平了:就差这么点,漫长人生中的一霎,阿姆斯特朗就只需要再多一会儿时间……可是,神祇从未对人类公平,他们正享受自己对人的小小作弄呢。因为,肯定没错,庞然巨爪发出的喀喀声,正从阿姆斯特朗前方传来。

(译者:张芸慎)